,見離地不甚高,回頭一笑,縮著雙肩,團身爬出,沿著大街的牆根向南城兵馬司衙門快步跑去。
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周奎是信王妃周氏的父親,做了皇親不足半年的時間。他祖籍浙江蘇州,從父輩起才來到京城居住經商,倒也薄有傢俬,就在城南置辦了一所小小的四合院。女兒被選做了信王妃,他的身份一下尊貴起來,就近恩賜了個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的閒職,堂堂皇皇地吃上了俸祿,一進的四合院也換成了三進的大宅子。每日閒來無事,到兵馬司點點卯,就回家鬥雞走狗玩蛐蛐養鴿子,過得極是安逸。這幾天剛剛憋買了兩隻名品鴿子:一隻叫做坤星,金眼,鳳頭,背上有七顆銀白的星斗,左三右四;另一隻名為紫袍玉帶,長身矮腳,金眼紐鳳,毛色漆黑,惟有脖子上長了一圈兒雪白的羽毛,好似一條玉帶。他對這兩隻極是喜愛,一會兒也割捨不下,大白天忙著照顧鴿子蹲房,觀察其形狀、神態,熬得乏了,夜裡還在惦記著飲水餵食。今夜剛剛睡下,聽到鴿子咕咕的叫聲,忙起來添了些料食,卻隱隱聽到前面門房有吵鬧聲,怕驚擾了鴿子,氣沖沖地來到前院,見管家、門子正與門外什麼人爭吵,忍著性子乾咳一聲。管家慌忙迎上來說:“老爺,怎麼將您老人家也驚動了。都怪這小殺才,深更半夜送什麼東西?還非要親手交給老爺,小人情知老爺歇息了,便說明日替他轉交,他卻死活不允。”
門子忙挑了燈籠過來,高高舉起替周奎照亮。藉著閃動的燈光,周奎從門上的小孔向外一看,見是一個瘦小的少年,呵斥道:“什麼要緊的東西非得深夜送來?擾了老爺好夢。你若想耍什麼花樣,訛老爺的賞銀,可要看清了這是什麼地方,惹惱了老爺,教人捆了,一早送你到刑部過大堂!”
曹化淳並無懼色,也不著惱,說道:“敢問此處可是周老爺府上?”
“正是。”周奎見他言語恭敬,氣消了幾分,捻鬚而答。
曹化淳道:“如此最好。小的才不屑與這般潑皮的門房講話,竟還向小的要什麼跑腿錢!”
那門子被當面揭了底細,惱羞成怒,遮掩道:“休要胡說!大膽小賊,你為何深夜騷擾老爺?”
周奎聽那門子挑撥,隱隱不快,卻自恃身份,不好惡言直斥,隱忍著淡聲問道:“你是哪裡來的,送什麼物件?”
曹化淳報了名姓,從懷中取出玉佩遞與他說:“送玉佩的人說你看了就會認識,還要你給賞錢呢!”
周奎接過來,見玉佩上雕一條三爪雲龍,極其眼熟,似是哪裡見過。正在冥想,管家驚道:“這不是我家小姐大婚時,皇上御賜的那對龍鳳玉佩麼?”周奎豁然記起,女兒大婚之時,皇上特命匠作局磨製了一對龍鳳玉佩,雲龍玉佩賜予信王朱由檢,飛鳳玉佩賜予女兒,惹得當時多少人眼熱,嘖嘖稱讚。周奎手捧那件雲龍玉佩,不由渾身顫抖起來,遍體汗水,難道是朱由檢出了什麼事?急忙命門子將小門開了,放曹化淳進來,問道:“那人什麼模樣?”
“模樣清秀,一身太監打扮,比我也大不了幾歲。”
周奎心下疑惑,堂堂帝胄怎會太監打扮,不是這小賊想訛銀兩吧?追問道:“你可問了他的名字?”
“叫什麼豬油,好怪的一個名字。”
“是不是朱由檢?”
“他並沒說什麼鹼呀鹽的。”
“他人在何處?”周奎更加焦急了。
“押在我二叔的衙門裡。”
周奎大笑道:“老爺知道你是胡說了,他就是犯了什麼罪,也該交由宗人府處置,怎麼會被押在一個小小的南城兵馬司衙門裡?你說,這玉佩是在哪裡偷的?再嘴硬,明日便將你送官!”
“若是偷的,豈有自己送回來的?”曹化淳斜視著冷笑道:“老爺可是捨不得幾錢賞銀,欺我年幼麼?我也是當過公差吃過公飯的,這幾句堂審的套話卻來詐誰?老爺不賞錢倒也罷了,若是耽誤了大事,怕是後悔不及的。”
“你不過一介小小的書吏,也好大言說什麼公差公飯的!權且信你。只是你敢不敢一同去?”
“我本來也要回去的。”
“好!”周奎不敢怠慢,忙回房換了官服,喊了幾個當值的兵丁,向御史衙門而來。
曹選歇在小妾的房裡,剛剛親熱了一番,乏乏地正要睡去,就聽前院的門子在門外低聲呼叫:“大人,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周奎大人求見。”
曹選聽了,急忙起身找衣服,那小妾卻不依,拉著他的胳膊不放道:“哪裡來的潑皮如此不識相,沒由來地擾人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