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取銀兩出庫全憑票據,臣疑心其中有陋規,但苦無憑據,未敢貿然奏告。”
崇禎憮然變色道:“朕身居九重,此中關節都已久聞,你們每日辦此差事反倒惘然,可知必是牽連其中,乾淨不了。朕命科道巡查錢糧意在查奸革弊,不想你們沆瀣一氣,寡廉鮮恥,推委縱容,以致更生奸弊,若不嚴辦,生民如何復甦,財用如何富足?你們不必巧辯,著錦衣衛拿下!”
李標勸道:“皇上,從來陋規,罪責不盡屬他二人。”
劉鴻訓跟著道:“臣不為申救此二人,只是數十年積弊而罪及如今任事之人,大不合情理,難以服人。”
崇禎語調一高,說道:“此時不矯枉振頹,太平何日可望?日攘一雞既非君子之道,自然當即刻革除,何必要月攘一雞而待來年再痛改前非。遼東軍餉不足,今日雖說議透了緣由,但如何解發?袁崇煥在摺子上說,若戶部無餉可解發,請朕發內帑,不然士卒鼓譟,難以消弭。朕倒不明白了,若是將帥與士卒親如家人父子,士卒懷其威德,自然不敢叛亂,也不忍心叛亂,如何會有鼓譟之事?”
“皇上所言###見性,洞徹古今。齊人田穰苴治軍恩威並用,執法嚴明。司馬遷說他:‘士卒次舍井灶飲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之資糧享士卒,身與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一個將帥能如此愛兵,難怪生病計程車卒都爭奮出為之赴戰。衛人吳起與士卒最下者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竟親自為兩個生瘡計程車兵吸吮膿血。為將之道,愛兵為上,愛其命,惜其死,士卒赴湯蹈火都再所不惜,哪裡會有什麼反叛之心?”一個身穿孔雀補子服的人侃侃而談,旁徵博引,竟是十分妥帖。崇禎見那人年方而立的模樣,風神俊朗,如玉樹臨風,心下已是幾分歡喜了,問道:“周延儒,袁崇煥請發內帑,你有何條陳?”
周延儒少年得意,二十歲中了狀元,自此一帆風順,近來剛從南京翰林院召拜禮部右侍郎,三十五歲已是朝廷三品大員,引得無數人好生羨慕。他見皇上面色略略緩和,小心回道:“皇上,我朝自太祖高皇帝以來既看重邊關門戶,所以看重者,因其可以防禦虜變,如今東虜未至卻禍起蕭牆,若不嚴懲,各邊若群起效尤,動輒兵變便成積習,不但空耗內帑,還怕養癰成患,兵驕將劣難以臨陣對敵,不能防虜卻自生賊。如寧遠兵變輸餉平息,今已波及錦州、薊鎮,此風不可長呀!”
劉鴻訓不以為然,反駁道:“以情理揆之,將士以身許國,卻凍餒父母妻子,如何安心邊事?臣以為可暫發內帑,等各地秋收後解來錢糧,再由戶部填補。”
周延儒道:“皇上,臣並非阻攔解發內帑,遼東邊事非一日可了結,內帑倒不是不能解發,但鼓譟則解發,治標而不治本,終非長久之策,還望皇上從長計議,謀出個一定之規,不需分神勞心地召對,邊將也不再憂心糧餉拖欠。”
劉鴻訓道:“邊事危急,袁崇煥曾許皇上五年復遼,如今請餉不發,怕是會冷了他們的心腸,那遼東何日可以了結?”
周延儒道:“劉閣老,所謂欠餉者不過少餉銀而已,邊地銀兩不便使用,當年薊遼總督熊廷弼曾有疏奏說遼陽縱有銀兩亦難買得衣棉,士卒多裸身穿甲,以此推論,士卒並不急於使用餉銀。山海關積粟甚多,並無匱乏,古人羅雀掘鼠為食,軍心尚且不變,如今邊兵有糧果腹卻動輒鼓譟,或許另有別情,貪墨剋扣也未可知。”
劉鴻訓道:“餉銀不足,罪不在士卒,周侍郎所言未免有些苛求了。”
李標、錢龍錫二人也請道:“皇上,還是解發內帑為妥。”
崇禎掃視群臣,用不可違拗的口氣道:“不必爭執了。暫借內帑十萬兩、御前供奉銀十萬兩、刑部贓罰銀五萬二千八百兩及戶部十萬兩充關寧軍餉,李標,下去擬旨吧!朕知道如今普天下的官吏,不貪不佔的人不多,擬旨九邊核實兵額,到底有多少兵員,都要給朕報個實數,讓朕心裡有個底兒,今後就依此數解發糧餉,光顧了吃空額如何打仗對敵?各地拖欠錢糧務於萬聖節前解來入庫,若再膽敢拖延,拿來詔獄審問,決不姑息。你們起去吧!”
大半天的召對下來,極是累人。崇禎回到清暇軒,用了午膳便昏昏地睡了,一覺醒來看看自鳴鐘,已近申時。王承恩見他醒了,先命宮女獻上茶來吃了,笑著稟道:“萬歲爺,劉太妃在慈寧宮擺酒賞月,與各宮宮眷同樂,教人過來好幾次了,見萬歲爺睡著,沒敢驚動。”
崇禎活動幾下手腳,點頭道:“往年都在乾清宮,大夥兒吃得拘謹,改在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