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撤各邊內臣,東北有總鎮太監劉應坤與御馬監太監陶文、紀用尚駐守寧遠,御馬監太監胡明佐駐守錦州,孫茂林、武俊、王蒞朝分守中軍,駐在山海關。西北有葛九思鎮守宣府、大同、山西,張守誠、李應江輔之,田奉、張大興為中軍,各駐鎮城;朱蒙童巡撫延綏,牟志夔馴服山西、甘肅。東南孫國楨巡撫登萊,更有胡良輔為天津提督,御馬監太監苗成為中軍,金捷、郭尚禮駐守皮島;還有黃憲卿巡撫山東,亓詩教巡撫河南。崔呈秀的妾弟密雲參將蕭惟中更是近在咫尺。京師四面受圍,京營之兵久疏戰陣,不及邊兵勇悍之萬一,一旦魏忠賢在京師起事,國事難料。”
王永祚道:“據王體乾的密札來看,安置鳳陽也是不妥。”“朕也知曉鳳陽多有魏忠賢心腹爪牙,且其地濱海臨江,嘯聚著不少梟雄敢死
之輩,若為魏忠賢所用,未必沒有揭竿響應的人。果真如此,東南半壁江山恐非寧宇。他以為能到得鳳陽麼?朕是隻是要他離開京師。似他這般的大奸大惡之徒,朕豈會逼之過急,令其絕望?朕知道狗急了還會跳牆呢!”崇禎將手中的紙片一彈,笑道:“朕豈會遂了他人的心,任他人恣意胡為!朕隱忍已久了!王永祚,明日多派些人手,督促魏忠賢儘早啟程,不得延誤耽擱。”
頤壽堂內,杯盞粗細的巨燭映得滿室通明。夜已四更,魏忠賢臥在炕上,聽著秋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住,輾轉難眠。他披衣起身,開啟炕角處雕花炕桌上的黃花梨官皮箱,取出一個黃花梨小箱,慢慢啟了,裡面竟是滿滿的一盒子細細的石灰粉,正中一個細長的紅色土布包裹,密密封著。魏忠賢將那包裹小心取了,輕輕剝開,裡面卻是一根乾癟烏黑的小棒,似放壞的千年人參。他將那小棒捏起,端詳片刻,竟嗚咽著哭道:“寶貝兒,咱家因你受了多少苦楚?正在妙齡的媳婦不能快活,受人白眼冷語,巴巴地跑到京師,入了皇宮,眼看著成千上萬的如花美眷冰肌玉膚的宮娥,也沒有半分的本事,好不容易享了榮華富貴,卻怎的落了這般下場。”那個小棒原是魏忠賢入宮前自行割下的男根,宮裡的太監稱作寶貝兒。哎!轉眼三十年了,他浩嘆一聲,那個北直隸河間府肅寧縣的李進忠已是如何的遙遠!當年孤兒寡母相依過活,寡母不得已改嫁了李姓,自己也便姓了李。年及二十,娶了妻子馮氏,不久生了女兒。若不是自己好賭,被人設局騙了,哪裡會恚而淨身,入宮當差,落得妻離子散,妻子改嫁他人,女兒賣與楊六奇家做童養媳,說不定還在老家含飴弄孫,樂享天倫呢!但卻也脫不得終日勞作,為生計犯愁。這便是命!勢難兩全。他恨恨地想著。
早在萬曆朝,魏忠賢淨身入宮,在司禮太監孫暹名下充任雜役,又轉到甲子庫當差,掌管烏梅、靛花、黃丹、綠礬、紫草、明礬、光粉、黑鉛、紅花、水銀等物,不久為皇太子朱常洛才人王氏辦膳。太子即位為光宗皇帝,他升任東宮典膳,專門掌管東宮太子朱由校的飲食,結識了太子的美貌乳母客印月。一個月後,光宗驟崩,東宮即位為天啟皇帝,他便復了魏姓,皇帝御賜了忠賢之名。魏忠賢憶起升任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剿滅東林,朝野其實惟我獨尊,何等痛快!又轉念道:咱家那相好的不知怎樣了?月餘不見了,每夜寒衾冷被的,身邊再難尋個可意的人兒,若是往日正可連夜前去訪她,豈不有趣?魏忠賢暗自惆悵,思前想後一番,便將那寶貝兒放入小箱鎖好,抱在身邊昏昏睡了。朦朧之中,只覺有人搖喊:“老祖爺快起來,該動身了。”
魏忠賢強睜了眼睛,見是掌家王朝用,問道:“幾時了?可還落雨?”
“剛過寅時,雨已住了。”
“咱家昨夜不曾睡好,再略躺會兒動身不遲。”魏忠賢睡意方濃,若在平時擾了他的好夢,早已叱罵責打了。
王朝用急道:“老祖爺不可再睡了,王永祚連夜率東廠錦衣衛將宅子圍了,奉旨押發的司禮監太監劉應選、鄭康升早催著啟程呢!”
魏忠賢心痛如割,悲聲說:“稟上王督主,就說咱家盥洗了,即刻動身。”忙起身穿戴了,草草吃了兩口飯食,出了頤壽堂,一步一回頭地穿過遊廊、重門,緩步朝外走。家人奴僕早將私宅中金銀珠寶收拾了四十餘車,一齊排在府門外。數十個壯漢家丁帶著短刀弓箭,各牽家下餵養的膘壯馬匹,押著車輛,東廠錦衣衛只在四周遠遠地圍觀,並不過來。魏忠賢回頭看一眼巍峨的府第,“敕造府第”的巨匾依然高懸,垂淚道:“此去不知何日才得回來?花房的菊花開得正豔,卻難帶得。”
王朝用提醒道:“老祖爺莫悲傷了,廠衛明令定要日出前出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