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多時,眼看暮色漸漸深重了,心裡沉沉地,似是瞬間老邁了許多。謝尚政見他面色有異,恨聲道:“督師不必聽他胡言亂語,一個山野老匹夫知道什麼軍國大事?”
袁崇煥不置可否,怔怔地問道:“允仁,復遼與勤王哪個輕哪個重?”
“自古功高莫國救駕,自然是勤王為重了。”
“錦州也用不了那麼多人馬了。”袁崇煥望望依稀可見的山海關,緩緩上馬命道:“傳我將令,士不傳餐,馬不再秣,晝夜兼程,務必趕在皇太極之前進入薊州城,阻止後金兵西進。再調錦州總兵祖大壽,參將鄭一麟、王承胤,遊擊劉應國率馬步軍兵隨後入關接應。”加了一鞭,那馬箭一般地向前直衝而去。征塵再起,大隊人馬繼續南進。一路急行,六天飛馳五百里進駐薊州,袁崇煥得知後金兵離此還有兩三日的路程,才暗覺鬆了一口氣。
皇太極聞報袁崇煥搶先到了薊州,心下也覺凜然,不由暗自讚歎,袁崇煥果是將才,與范文程商議一番,銳卒勿攻,避其鋒芒,悄悄繞過薊州城向西進發,兩日之間,接連攻克京師以東的玉田、三河、香河、順義,在通州紮下大營,距京城不足五十里。袁崇煥大驚,斬了幾個漏報軍情的探馬,率軍尾隨追趕,入夜時分,越過後金大營,趕到張家灣,擋在京師、通州之間。駐紮已畢,飯也不及吃,便召集眾將商議,看著大夥兒略顯疲憊的神態,撫慰幾句,才說道:“後金兵來勢洶洶,又多是精騎,往來飄忽,極是迅捷,皇太極有何舉動,也難以預知,若一味尾追堵截,必然疲於應付,因此不可與他周旋。當今之計,以京師為重,京師安則君父安,君父安則社稷安,不必拘泥一城一地之得失,以守衛京師為上策,使後金無可乘之機。”
“京師乃是天下根本,督師入守京師之策雖說可行,但也頗有忌憚之處,不可小覷。”
燈光不甚明亮,但聽聲音,袁崇煥知道說話人是周文鬱,此人乃是寵臣禮部侍郎周延儒的家奴,被保舉做了副總兵,乃是周延儒安插的親信耳目,心裡本來瞧他不起,多有提防,本想不作理會,轉念又想或許從他話中探聽出一點朝廷的動靜,便問道:“有什麼可忌憚的?”
“大明成例:外鎮之兵未奉明詔,不得輕離駐地,何況督師竟要進入京師,萬萬不可。如今有了兵部勤王諮文,事急從權,又是一片忠心,此事倒也有的可解說,但督師未與敵交鋒,直入京城,卻是大大的不妥,怕是會招人猜忌,眾口鑠金,不可不防。”
“平生無謗不英雄,隨他們去說。君父有急,顧不了這些,倘若能濟事雖死無憾。你多慮了!”袁崇煥頗不以為然。
“卑職幾日前在薊州便聽到了一些風傳,說是朝廷有人說督師……”
“事情緊急,怎麼還吞吞吐吐的,有話直說!張存仁,你為何阻攔他?”袁崇煥一眼瞥見周文鬱身旁的參將張存仁不住拉扯他的衣甲。
周文鬱掙脫了他的手,上前跨了一步道:“那些奸邪小人說督師資敵。”
“什麼?說我資敵?”袁崇煥不禁愕然,心中暗道:或許正是你家大人所說。隨即哈哈大笑:“我征戰守邊多年,出生入死,如何資敵了?想必是皇太極的奸計,以此流言謗語擾亂我心,不可信他!”
“督師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呀!督師既率大軍入援勤王,若不迎擊來敵,未動一刀一槍,便退守京師。督師坦蕩,毫無芥蒂,卑職等也知道督師滿腔都是報國的丹心,但能堵住那些小人的嘴麼?若縱敵深入,蹂躪京畿,驚擾都人,那時怨言四起,督師將何以自白?”
袁崇煥默然,良久才問:“你們是不是私下商量過了?”見眾將點頭,長長噓出一口氣道:“那你們以為怎樣才是上策?”
周文鬱道:“我等商議,當今情勢有三不可不戰。我軍駐在張家灣,東距後金屯兵的通州不過十五里,兩廂已成對峙之勢,不可不戰。後金深入關內,糧餉接濟自難,不過靠擄掠為食,難以持久,我軍則不同,張家灣西臨河西務,正是運河糧道所在,足可供給,不可不戰。從張家灣放馬瞬間便到京城,京畿重地不可有半點兒的差池,關係社稷安危,也關係督師清白,破流言,保君父,不可不戰。督師三思。”
袁崇煥聽得心頭一熱,疑心大減,在他肩上一拍道:“你們語出肺腑,於公於私,我都極是感激。臨陣殺敵,報效君恩,正是我們做武將的份內之事,豈可推脫?只是此次聞警入關,精騎只有數千,皇太極卻有十萬人馬,敵眾我寡;我軍每日倍程而行,未能休整,人困馬乏,皇太極則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