酋努爾哈赤,寧錦大捷擊退皇太極數萬雄兵,他們父子二人都是一代梟雄,卻被你談笑之間打得大敗,當真令人佩服得緊呀!當年我追隨李成梁總兵,征戰遼東多年,大小百餘戰,都沒能將努爾哈赤奈何,真是後生可畏,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真的老朽了!”似是不勝感慨。
袁崇煥將布袍一撩,與他相對席地而坐,神色極是恭敬,遜謝道:“前輩謬讚了,崇煥豈敢當之?若非當年李總兵開出大好局面,未必會有今日的遼東。”他目光炯炯地望著老者滿面的風霜,又道:“當年我回到京城,便到兵部查了案卷,知道遼東大帥李成梁有個同胞的兄弟李成材,想必就是前輩了。”
“哈哈哈,這麼多年了,竟還有人知曉小老兒的賤名,委實榮幸得緊吶!” 李成材的笑聲竟有幾分淒涼,他朝袁崇煥點點頭:“你當真是個有心人。”
袁崇煥見多年懸在心中的疑團剎時而解,極是欣喜,問道:“前輩如何到了這裡?”
李成材神情一窘,悵然道:“老夫當年縱橫疆場,區區幾十匹野狼原不放在眼裡,不想多年不動手腳,功夫生疏了,竟被狼抓了一下,落得幾乎面目全非,真是老了。我忍痛一把大火燒了茅舍,將狼群驚走,不想我那些山羊被狼群連咬帶嚇,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兩頭,恰是一公一母,我便帶它們一路向南,到了山海關下,哈哈,如今又是這麼一大群了。今兒個一大早聽山海關的戍卒說你要入關,我趕來見你一面。”他見袁崇煥含笑看著羊群,接著道:“這些都是那兩頭羊的子孫們,我帶它們一起來阻攔你。”
“為什麼?”袁崇煥一怔。
李成材喟然道:“入關大不易呀!”
“南行都是官道,路途平坦,怎麼說也比白山黑水容易得多。”
“你帶了多少人馬?”
“馬軍五千,步兵四千。”
“皇太極的人馬你不會不知吧?”
“後金鐵騎不下十萬。”
“據老夫所知,寧遠、錦州的人馬不過七萬,以此據堅城守衛不難,而分兵馳援,心有旁騖,兵分勢孤,難免左右見絀,若為皇太極所乘,你如何應付?”
袁崇煥不慌不忙道:“守堅城,抄後路,聚殲之九字而已。”
李成材大不以為然,搖頭道:“關內城池的堅固京師為最,但卻不可據守以為屏障。”
“如何不可據守?”
“你既入關,勤王乃是首務,自當攔截皇太極,使他離京師越遠越好,怎可縱敵到城下,驚擾京畿?但遵化已失,京師門戶大開,薊州旦夕可破,你有什麼城池可據守?抄後路,聚殲之兩策不可謂不佳,只是關內各地勤王之師何日會齊?可否聽你調遣?尤其難為的是關內兵丁長年未經戰陣廝殺,自然比不得你的關寧鐵騎,老夫怕你弄巧成拙,進退失據,勞而無功,反而獲罪天下,予人以口實,重蹈當年遭免的覆轍。” 李成材說到最後,聲音低沉,目光一片惘然。
袁崇煥豪邁道:“前輩多慮了,皇太極此次深入腹地,補給救援艱難,乃是天賜的良機,正可會集各路軍馬圍殲,定教他來的去不得,豈可輕輕放過?不然他龜縮盛京,遼東何日才可平定?”
李成材淡然道:“少年心事當拿雲。老夫也年輕過,也曾有過如此的雄心壯志,只是世事難料,決非如此容易。老夫巴巴地趕來,阻你去路,原本是想獻一良策,如今看你這般決絕,不說也罷。”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啪地一甩鞭子,羊群竟也聽話地一個個直起身來,蠕蠕前行。
袁崇煥阻攔道:“前輩有話講了再走不遲,我願聞教誨。”
李成材長嘆一聲,片刻才說:“後金八旗精銳盡出,盛京勢必空虛……唉!督師未必用得著,不說也罷。老夫已耽擱了大軍這麼久了,也該告退了。沒想到我歸隱多年,竟還割捨不下,看來還是六根難淨呀!”他臉色悽然,那道紅亮的傷疤扭曲得格外駭人。
袁崇煥急呼道:“前輩……”
李成材轉身漠然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有八個字:圍魏救趙,臨機設伏,則遼東可安寧數載,不然遼民之難不知何時能了。”說罷揚鞭而去,不多時隱沒在蒼茫的原野裡,只有一縷歌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官途有夷有險,運來則加官晉爵,運去則身敗名裂……有多少宦海茫茫籲可怕,那風波陡起天來大……單聽得轎兒前唱道喧譁,可知那心兒裡厲亂如麻,到頭來空傾軋……霎時間墜缺錦上添花,驀地裡被嚴參山砂落馬……”
夕陽、寒鴉、朔風、落葉……歌聲越發地蒼涼悽切,袁崇煥起身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