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對圍棋之道並不精通,卻也曉得自古便有“金角銀邊草肚皮”之說。大凡高手對弈,必然先搶佔邊角擺開陣勢,再徐圖進取問鼎中腹,像楊惟儼這樣一上來就佔住天元的下法,還是頭一回看到。
起先十幾個回合兩人均都落子如飛,待進入中盤後,節奏逐漸放緩。
楊惟儼的棋風咄咄逼人,凌厲老辣;楊南泰則是步步為營,穩紮穩打,偶有一兩招反擊亦是攻敵必救,犀利之極。
父子二人二十年前也不知下過了多少盤棋,於彼此的棋風套路瞭若指掌,盤面上犬牙交錯短兵相接,看得楊恆眼花繚亂,卻也知道楊南泰逐漸落了下風。
又下了七八手,棋盤上的一塊黑子被白棋圍住,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正苦苦做眼求活。楊南泰 “啪”地將手中黑子打入白子腹地,竟是破釜沉舟反圍白棋大龍。
兩人針鋒相對你來我往,弈至日薄西山彩霞漫天之際仍是難解難分,未見輸贏。
楊惟儼忽然推枰而起道:“今日到此為止。”袍袖一拂飄然離去。
楊南泰坐在桌前久久未動,低頭審視著棋局,彷彿沒有覺察到楊惟儼的離開。
楊恆目送楊惟儼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夕陽之下,問道:“爹爹,他這是什麼意思?”
“這局棋,他早已贏了。”楊南泰沉吟道:“卻故意走了一步緩手,放過我的大龍,任由黑子打入白棋腹地反客為主。把棋收起來,這或許是我們父子下的最後一局。”
楊恆一點就透,說道:“還是留著吧,畢竟這局棋還沒有走完。”
“是呀,還沒走完。”楊南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目光投向屋外。
凌紅頤靜靜佇立在門邊,含笑問道:“我可以進來坐會兒嗎?”
她走進竹廬,妙目漫不經心地拂過桌上未盡的殘局,一語雙關道:“南泰,你還是沒能贏過老宮主啊。”
楊南泰徐徐道:“我從未想過要贏他。”
凌紅頤在桌邊落座,幽幽地一嘆道:“可這麼多年,你們誰也不願認輸,結果都成了輸家。”
楊恆問道:“紅姨,你也是來勸我爹爹重回滅照宮的麼?”
凌紅頤乍聽楊恆對自己換了稱謂怔了怔,隨即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好孩子。”她頓了頓,又道:“南泰,我不知是該替你惋惜還是為你高興,你可曉得老宮主在來時路上,對我說了什麼?”
她知楊南泰寡言少語,便介面往下說道:“他說,滅照宮還少一個副宮主!”
楊南泰和楊恆齊齊一驚,均未料到楊惟儼的來意竟是如此。
“可下過這盤棋,他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凌紅頤道:“無欲則剛──南泰,我不得不佩服你:連老宮主亦意識到,他無法強求你的意願。”
楊恆道:“也許在他心目中,楊北楚才是滅照宮副宮主最適合的人選。”
凌紅頤深深看了楊恆一眼,一字字道:“這建議其實是令尊提出的!”
楊恒大感意外,尋思道:“莫非楊北楚心中有愧,想用這法子補償爹爹?”
凌紅頤似乎猜到了楊恆在想什麼,嘆息道:“阿恆,你還不瞭解你的親生父親。他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宮主寶座,只是不肯輸給任何人而已。他當年扣住令堂不放,亦只為一心逼她屈服。及至七年前將南泰擒回東崑崙,仍是為出一口惡氣。”
換作七天之前的楊恆,一句“鼠肚雞腸”必定會脫口而出,更少不得對楊北楚一通冷嘲熱諷。然而此刻他卻在自省道:“我對石姑娘和厲青原的怨恨,只怕並不輸於楊北楚對我爹孃的嫉恨!將心比心,也難怪石老爺子要勸我放開心胸!”
楊南泰搖搖頭,沉靜道:“時過境遷,這些舊事不提也罷。”
凌紅頤嫣然一笑道:“好,那咱們就說說眼前的事。那日雄遠峰大戰,軒轅心不翼而飛,至今無著。此事與大魔尊的失蹤必有關聯,很可能是內賊所為。倘若能找出這個潛入崑崙閣盜走軒轅心的內奸,便能順藤摸瓜查到大魔尊的下落。”
楊恆聞言精神一振,問道:“紅姨,這幾日你可有查到什麼線索?”
凌紅頤道:“瞭解軒轅心和大魔尊秘密的人並不多,但無一不是宮中首腦人物,一般人是查不了的。南泰,你是否願意接下這差使?”
楊南泰沉吟須臾,問道:“這是你的想法還是老宮主的意思?”
凌紅頤凝視楊南泰,緩緩道:“他是不會說的,尤其事關大魔尊。”
楊南泰點了點頭,不置可否道:“我明白了。紅頤,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