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沿江尋找小夜,卻聽到了崖下的打鬥聲。待到凝目望下,正瞧見石頌霜被南宮北辰重傷的一幕。楊恆震驚之下睚眥欲裂,怒髮衝冠,脫口就是一句南宮北斗的口頭禪,飛身撲下與南宮北辰激戰成團。
兩人交手八十多個照面,南宮北辰失了先機,又在先前打鬥中耗損了不少魔氣,加之“血蹤萬里掌”極耗真元,漸生不敵之感。
他又是懊惱又是驚訝,忍不住道:“你他孃的到底是誰,幹嘛和老子過不去?”
要照以往的脾氣,這等類似服軟的話,南宮北辰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可至尊堡一戰,他銳氣盡折,再被楊恆這般不問青紅皂白地按在江中一頓暴打,實已失了鬥志,只想儘早脫身。
就聽對方一聲清嘯如裂金石,居高臨下右掌拍落,雄渾無鑄的掌風在霎那間彷彿擴散到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那滔滔的罡風澎湃跌宕,直將南宮北辰吞沒。
“星垂平野!”南宮北辰駭然變色,終於猜到了這怪人是誰。可他的話音已被奔湧呼吼的風聲吞沒,連自己都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楊恆的心底遽地騰起一縷明悟,神思飛揚飄渺,與這月下大江息息相關,渾若一體。
天地無極,道法自然。他的靈臺怒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如月空般的深邃浩瀚,掌與意合,更不管下方的南宮北辰如何應對,全憑心靈福至的一念沉掌拍落。
“砰!”掌力激撞,南宮北辰低吼吐血,身子翻滾墜落江濤,幾個沉浮遁隱無蹤。
楊恆飄立於江面之上,禪心空徹照盡今夜月色,兀自在回味這一式神來之筆。
過了須臾,心神漸收念及傷重垂危的石頌霜,楊恆馭動身形朝厲青原退走的方向追去。他靈覺擴充套件,已可遍佈方圓數百丈,較之從前那般大海撈針地尋人,可謂事半功倍。沒費多少周折,就察覺到藏身在雪松林內的厲、石二人。
楊恆強忍露面的衝動,隱到近旁的雪松上,見石頌霜轉危為安甦醒過來,也暗鬆了一口氣,不意卻聽到厲青原竟在求婚。
楊恆的心絃霎時間繃緊,情不自禁握緊松枝等待石頌霜的回答。
當他聽見“好啊”這兩字從她的櫻唇中說出時,瞬息間天旋地轉,就覺整個世界都在崩裂,手指不自覺地一鬆,樹枝彈起“簌簌”震落了積雪。
緊跟著便是厲青原的喝問,楊恆內心悽苦中夾雜著憤怒與絕望,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縱身而下,將他斃於掌下,再告訴石頌霜:自己還活著!
但望見手背上斑駁醜陋的紅痂,湧上腦門的熱血頃刻又變得冰涼,自傷道:“我殺了他又有什麼用?如今這副醜模樣,我還有甚痴心妄想?”
眼前回想起石頌霜捨命橫身為厲青原擋下致命一擊的景象,愈發痛楚道:“若非對他早有情意,她何以不要性命地銳身當難?對她而言,我已是一個死人;即便未死,這般的樣貌別說和厲青原比,走在路上也會人見人怕!”
短短的一霎裡,他的心裡閃過了千百個念頭,或傷或怒,或恨或悲,遠遠離開,永不再見石頌霜,神斷魂傷地離了雪松林。
他發力狂奔,耳畔風聲乎乎似在吼叫道:“好啊,好啊,好啊,好啊……”,不停噬咬在他的心頭。
醒來後對石頌霜生出的所有熱盼,所有感動,乃至來時路上那忐忑矛盾的心情,此刻都化作難以舒散的憤懣,一刀一刀割入骨髓。
他越飛越快,早出了雪松林,前方一片開闊的冰川耀眼生輝,望不到盡頭。
“哇──”楊恆心緒激盪真氣走岔,一口熱血噴濺而出,滴灑於地。
他失神地停了下來,遍目荒涼冰天雪地,偌大的月光下只站著自己一條孤單身影。
他記起兒時孃親教自己吟誦過的一首古詩,當時自己笑嘻嘻地背誦著,全沒在意詩中的意境。而今念及,舊景舊情歷歷在目,恍若昨日。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是一位詩人登上幽州臺時,有感而發書寫下的千古絕句。楊恆的心隨著這首詩,突然蒼老了數十年。回首過往的年少歲月,就像一場空幻而遙不可及的舊夢,在無人曠野的寒風裡不期醒來。
他卻沒有像古人那樣流淚。在心裡,流的是血。而等血也流完了,心也就死了。
不願回憶,可曾經的心心相契,甜蜜往事,此際讓心傷得更深、痛得更狠!
“天上人間,唯有兩心同。”這是她與他曾經的誓言。
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