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獵獵,落暉茫茫。小舟悠悠從河道中劃過,遠方的青山中,寺鐘忽然敲響,最後的光輝從雲縫中漏出,燃燒一般照亮了視野中的層層紅樓。豐涉回頭,因為揹著光,身影極暗,站在暮景中,像是脫了群,孤形單影的鸞鳥。
“聽說我母親是一位美麗而穩重的女人,和我見到的女人都不一樣。”豐涉的聲音放得很低很輕,嘴角帶著幾乎讓人看不到的笑容,“雖然別人總說她早死了說也沒用,但還是覺得很有面子。鴻靈觀的人都被聖母逼傻了,認為她才是最漂亮的女人……唉,煩死了,人活著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
雪芝像是不會武功一樣,踩著顛顛簸簸的瓦片走向他,朝他伸出手:
“你的心情我完全瞭解。經常會感到孤獨……是吧?”
豐涉一掌打掉雪芝的手:“說話真肉麻!”
雪芝依然笑盈盈地伸出手:“待會兒我們回去就拜把子,我當你姐姐,以後誰都不敢欺負你。”
豐涉看著雪芝,像是在看著奇怪的生物。
見他遲遲不和自己擊掌,雪芝走過去,對著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人,重重拍了拍肩:“小涉,大姐會照顧你的!”
“那……大姐送不送親親的?”
豐涉揉著滿是淤青的胳膊,和雪芝一起回了仙山英州。遠遠便看見一如既往生意紅火的大廳,兩人剛一跨進大門,一個女子便掂著手帕快步走來,捉住雪芝的雙手:“妹子,你這是去了哪裡,可把我們找死了!”
此時,雪芝就算不看眼前人,只看豐涉的反應,也知道捉著自己的什麼人:豐涉的眼睛幾乎已經長在了她的脖子下,小腹上。
雪芝一邊狠狠踩了豐涉一腳,一邊笑道:“好久沒見紅袖姐姐。”
“虧你還記得我!”兩人數年未見,裘紅袖竟難得一見如故,嘰嘰喳喳說起來,“看看我們當年的小丫頭,這會兒可出落成了大美人,難怪那麼多男人為你爭得你死我活頭破血流……”
雪芝聽著聽著,怎麼都不覺得是在說自己。難道裘大姐和林軒鳳一樣,有美化江湖的特殊癖好?
“我說妹子啊,當姐姐的還真得給你認錯。”
“不敢不敢。”
“什麼不敢哪?當初我還給一品透說,讓他小心著不要讓你喜歡上他,免得他個花心大蘿蔔辜負了你……沒料到啊,第一個栽的竟是他!”
雪芝連忙作了個“噓”的動作:“你饒了我,別說這麼大聲。”
“那好,我們上樓說。”說罷拽著雪芝往樓上走,後面的豐涉完全變成了陪襯。
仙山英州依舊依水而設,每上一層樓,經過一個拐角,都透過窗欞花紋外的水流,橫穿蘇州的小船,被風吹著搖曳的大紅燈籠。走到二樓,後院景象一覽眼底:房門貼滿“福”字,種滿蒲桃槐樹。二樓欄杆上掛了幾頂圓草帽,一些稻穗和幹辣椒,紅黃相稱,光亮光亮的,讓整個華美的客棧顯得樸實世俗了不少。
裘紅袖指了指院中幾株花葉:“看到那鳳仙花和紫茉莉了麼。鳳仙是一品透送的,胭脂花是狼牙送的,說是給我送來染指甲和抹胭脂。不過我當時一看就知道,狼牙會送這玩意,定是一品透叫的。他那大老三粗的心肝,能想到這些小事兒?當時我還誇一品透懂女人來著,沒想到這才多久,就跟傻子一般了。”
雪芝一臉怨氣:“狡猾如狐,兇狠如狼,哪裡傻了?”
“聽到沒有,芝兒都說我不傻。”
“她是你老婆,當然幫著你。”
雪芝木然站直,只聽見身後的房門開了,有人從裡面走出來。
91 92 93
91
上官透靠近以後,只是站在她身旁,還保持了一段距離:“別這麼說,芝兒還沒那個意思。”
裘紅袖看看雪芝,眼角露出一絲笑意:“傾壇飲酒,難知其味啊。”
豐涉也笑得不三不四,還用手肘碰碰雪芝的胳膊。
詭異的沉默讓雪芝又一次沉不住氣:“你們看來看去笑什麼?我和昭君姐姐是姐妹情誼!”
房裡有人噗的一聲笑出來。大家回頭,只見仲濤嘴裡咀嚼著雞腿,十根手指在衣襬上蹭了蹭,快步走過來,重重地拍拍上官透的肩:
“連個女人都追不到,虧你還敢自稱是我兄弟。”
上官透臉色明顯不好看,沉聲道:“肌肉公子除了幸災樂禍,也就會扒了衣服站在院子裡曬太陽。”
“還不是因為紅袖那死女人說男人要黑才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