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十個字,分明不是姚廣孝的本意,是成祖爺強他續下去的,天命呵,天命,天命豈可用強?
由此化開來,他又想到了皇室的旁枝,成祖爺同母兄弟五個,除了長房朱標那一支早已絕嗣,秦王、晉王、周王也分明只能傳至第十代。不是嗎,開封的第十代周王恭枵、長安的第十代秦王存樞眼下已是完了,若流寇渡黃河,封在太原的第十代晉王求桂馬上就完,這不都是隻傳到前十個字嗎?
想到此,他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難道說,大明的氣數真的已盡?
不,朕決不作亡國之君。
此刻,崇禎皇爺在反省,心腹太監王承恩也在反省:
十六年前,魏忠賢被皇上一道聖旨發往南京守皇陵,後又下旨逮解回京治罪。
押解途中,夜宿河北省阜城縣新店鎮仕紳尤克簡家。夜已深了,尤家人及押解他的差官都已入睡,南運河的水就在不遠處流淌,陣陣濤聲,似輕輕嘆息;四周萬籟俱寂,一燈如豆,幽幽地照著床上的不眠人。
他,挪動著身上的錚錚鐵鎖,聽著門外崗哨的腳步聲,明白此番回京,肯定凶多吉少,昔日威風八面的九千歲如何能夠安眠?
這時,左邊的廂房裡分明有人在哼一首小調:
聽初更,鼓正敲,心兒懊惱。
想當初,開夜宴,何等奢豪。
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牙床上,錦繡衾,乍暖春宵。
萬不料,冰山倒,野店村醪。
聽濤聲,想前情,怎把愁腸掃?
夜將中,鼓咚咚,更聲陣陣。
夢才成,又驚醒,無限傷心。
想當初,勢傾朝,誰人不敬?
九卿拜門庭,宰相獻殷勤。
蟒玉朝天子,出巡擁旄旌。
如今勢去時衰也,寒月伴孤燈
……
哀歌唱徹五更寒。這分明是在唱輓歌啊,魏忠賢終於想通了:此時還不自己了斷,難道要等仇人來一刀一刀地割肉嗎?楊漣、左光斗輩雖然被他用鐵釘貫耳、土囊壓頭的酷刑整死了,可東林黨人仍遍佈朝野,這些人是不會饒過他的。
想到此,他彷彿看見被他害死的好多冤魂,在京師上空徘徊,正在等著他的到來。他想,自己若是被逮到了詔獄,那裡的冤鬼會將他生吞活剝。那麼,還猶豫什麼?漫漫人生路,就如一場大賭博,但朝堂上的賭博可不同尋常,贏了貴不可言;輸了,可是要用頭顱去兌付籌碼。
於是,他取出腰間白綾,挽了一個圈,往床頭一掛,將頭伸了進去……
歲月悠悠,轉眼又是一十六年。當年魏忠賢是被下旨戮了屍的,人死了,腦袋仍被砍下,身子剁做了七八段,腸肚也被野狗拖得四處皆是,這個該殺千刀的九千歲,落下這個下場是罪有應得,可眼下皇上忽然想起了他,去哪裡找他的屍骨呢?
崇禎皇爺見王承恩在摸後腦殼,自己也覺有些莫明其妙——是的,我怎麼忽然想起了這個人呢?
十七年前的那個夜晚,重病的大哥——熹宗朱由校已是彌留之際了,因無子嗣,身為信王爺的崇禎皇爺,奉皇嫂懿旨連夜入宮承繼皇帝位。
他是懷中揣著芝麻餅子進宮的,為的是在與群臣見面、正式登極前不吃宮中任何東西,這是他與尚是王妃的周氏——後來的皇后商量好的。坐在乾清宮龍椅上,秉燭達旦,身邊僅一個內穿重鎧、懷揣利刃的親信太監王承恩。
第4節:2 官貪吏要錢(1)
冷風拂面,燈光搖曳,窗紙上,映著一名仗劍的太監走過的身影,“戈登,戈登”,沉重的靴子聲叩擊著崇禎皇爺的心,他緊張極了。率性令王承恩將這名太監喊進來,索劍一觀,然後放在自己手邊,說這劍做得很精緻,就留在朕這裡吧,天明朕賞你。
那一刻,崇禎皇爺的心,幾乎要蹦到口裡了。還好,天色終於亮了,群臣進殿,向新君叩頭稱賀,君臣見面,名份定矣,崇禎皇爺這才稍稍放了心。
這時,宮中仍遍佈客氏和魏忠賢的死黨,但崇禎皇爺卻不動聲色,他胸中有一部閹黨的名冊,得一個一個地收拾。先是將熹宗的乳母客氏攆出了鹹安宮,攆到了浣衣局,這個女人是魏忠賢的貼心豆瓣;接著,又藉機將兵部尚書崔呈秀逮捕,此人是魏忠賢的乾兒子。朝臣們終於看出魏忠賢失勢了,一時牆倒眾人推,鼓破亂人捶——踩沉船的人真多啊。魏忠賢終於穩不住了,上疏請退,崇禎於是順水推舟,貶他去南京。
魏忠賢得勢之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