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劑的效果還在,蘇時確實沒覺出多少疼痛來,下意識點了點頭,心裡卻莫名生出隱約的不祥預感。
“這是舊時受的傷,平日精細養著尚可不顯,被這溼冷一激,加上落雪,就又發作起來了。”
雖然被剛才的情形嚇得不輕,但無論如何,是舊傷總比新創要強。
宋戎替他焐著雙膝,原本的擔憂消散,又忍不住抬起頭:“清光,你受過什麼傷?怎麼落下了這樣的後患,當時都不曾處置過嗎?“
情況不妙。
蘇時心裡驀地一沉,終於想起了這是哪來的後患。
他不能回答,卻也不能不回答,一旦宋戎發覺了兩件事的聯絡,就一定會生出疑心。
宋戎不知他心思,卻不願就叫他這樣默默忍著,稍一猶豫便起身,將錦被重新替他仔細蓋好:“我出去看看,馬上回來。”
蘇時正想著心事,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宋戎快步出了殿門,朝門外神色關切的御林衛微微頷首:“多謝今早的熱水,可有你們常用的傷藥麼?”
雖然皇上不準給陸璃特殊照料,可御林衛們心中卻都有所不忍,只要能幫得上,暗中還是會多少有所關照。
“有,只是藥效一般,都是弟兄們平時私下裡用的。”
聽見宋戎詢問,為首的御林衛連忙點頭,取過傷藥遞給他,又順口道:“今日天氣不好,可是右相的腿傷又犯了嗎?”
宋戎目色微凝,心口莫名一跳,面上卻越發平靜下來:“怎麼,你們也知道?”
“知道,五年前的舊事了,大抵也是這個時候陸相那時候還只是在中書省任職,聽說是軍中出了什麼變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居然就在宮外的石階上跪了整整三天。多少人來勸也不肯聽,最後還是心力交瘁嘔血昏迷,才被送回了府上去的。”
大抵是想起了那時的情形,御林衛搖了搖頭,喟然嘆息一聲:“那之後,陸相行事做派,便再不復當初了……”
宋戎如墜冰窟,只覺周身血液都彷彿凝固,只餘一片徹骨寒涼。
對方再說了些什麼,他已經無心去細聽,手裡分明握著傷藥,卻莫名沒有力氣轉身。
胸口像是破了個大洞,冷風毫不留情地灌進去,將整顆心凍得生疼,卻又像是有烈火在心底灼灼焚燒。
五年前的冬日,他比誰都更清楚軍中出了什麼變故。
邊境不安,戰事正是最吃緊的時候。大軍爬冰臥雪搏命廝殺,一封接一封八百里加急文書送回京城,卻都像是石沉大海,賴以為生的糧餉始終毫無動靜。
軍中存糧已經告竭,如果因為缺糧而撤軍,邊境十城勢必落入敵手,倘若死戰不退,那片皚皚白雪,遲早會成為將士們的埋骨之地。
冰天雪地下,他親手斬殺了自己的戰馬,將凍得發硬的肉一塊塊分下去,眼中滾燙,心底寒涼。
接著,糧餉卻忽然到了。
都是常年在軍中摸爬滾打的,一眼就能看出這次的糧餉顯然不同往日。糧垛有大有小,稻米有陳有新,最後實在已經湊不夠糧食,甚至塞了滿滿當當的臘肉麵餅。
刀頭舐血過來的硬漢子,見了奔頭便立時拋開怨懟絕望。將領們將凍得硬邦邦的餅子發下去,下頭的兵卒人手一塊,擱在懷裡焐軟了,合著化了的雪水狼吞虎嚥地吃進肚子裡。
有了吃的就不覺得苦,將士們大聲談笑著這次的軍糧實在來得不容易,也不知道戶部那群傢伙究竟抄了幾家的糧倉。
他卻沒有笑,在那一車接一車卸下的糧餉裡,他只看到了拮据。
銀錢的拮据,糧食的拮据該是怎樣的無計可施,才不得不將一切能想到的口糧不遺餘力地堆上去,千里迢迢地運過來。
他那時已久未歸朝,還以為是國中生了災荒,所以才會將軍餉拖延到現在。於是對那位遠在京城的皇兄徹底沒了怨懟,心中反倒生出濃濃愧疚。
因著這份愧疚,無論此後朝中對軍中如何難為排擠,無論叫他去打多硬多艱難的仗,他都再無怨言。
也正是因著這份愧疚,這一次朝中生變,他甚至沒有半分猶豫,便斷然千里奔襲回京馳援。
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完全錯了。
五年前那場雪比今日的還要大,聽說整個京城都是銀裝素裹,不少的文人墨客都即興揮毫,寫下或豪邁或精美的詩文篇章。
沒有人知道,也不必有人知道,千里之外的大軍險些被拖延的軍餉累得全軍盡沒,求告無門的年輕官員在宮門外,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