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母子三人被強行遷往結林村,嘎則布成為小學校。迫於生存,母親改嫁給了父親的一位弟子。未幾年,母親患心臟病故去。繼父照料著一雙孤兒,並教他們學習藏文。又未幾年,繼父娶進一位年輕的繼母,繼母只比哥哥大七八歲。按照當地習俗,繼父子是可以同娶一女子為妻的。這位繼母看上了一表人才的晉美班丹才嫁給繼父。然而事與願違,少年晉美班丹拒絕了她;繼父聞知此事遷怒於少年,弟兄倆被迫離開;失望的二十五歲的繼母不久與人私奔,後悔的繼父漸與兩弟兄和好。念及繼父的撫養之恩,弟兄二人常常幫助他背水打柴,照料孤老。這一過程歷經幾年。再幾年,兩兄弟長大成入於“文革”中,三人都因成份不好入了另冊。在修建水渠的繁重的勞動中,繼父突然倒下。彌留之際執意不肯回家,克珠就用小推車把老人推回自家。當晚,老人向他們說了許多感激的話,最後連說幾聲:人生真是苦海茫茫,真是苦海茫茫啊,就死了。
生產隊出面為老人辦理了後事,他不多的一點兒遺產也歸了隊上。本來說好要請一位天葬師的。未及動身,有人找來一罐子沒兌水的青稞酒。喝醉了,隊長就拍胸脯說,我是共產黨員,我把他背到天葬場去!別人勸阻說,你醉了,背不動。隊長說,活人還背不動死人,豈有此理!就背,就掉下了山谷。眾人醉意朦朧中七手八腳處理過屍體回到村裡,才想起隊長哪裡去了,就又回去找,找來找去到夜深才在谷底找到大醉未醒並已摔斷了腿的隊長,就又將其揹回。大家說,揹著死人去,揹著活人回。
事情並未至此結束。不久後這事傳到區上,區官員嚴加追問隊長與(成份不好的)死者究竟是什麼關係,以至於親自揹他天葬。遂撤職並開除黨籍。這位可憐的前隊長在家中養傷一年沒下地幹活。
這只是克珠往事中的一段插曲。那年月人們都過得窘迫異常。克珠只上過三年小學就失了學。此後哥倆只靠自學,以經書為教材。所以古藏文都好。隊裡規定不滿十八歲者不得到隊裡幹活掙工分,少年克珠就搬運石頭和上為自己蓋了房子。“羊子被逼急了也會長出上牙來”,就是克珠在講述這段經歷時用的典:米拉日巴的大弟子熱瓊巴乘船過江,船伕索要擺渡錢甚急,而熱瓊巴身無分文,就手持一狗頭說,此為羊頭。船伕說,羊子豈有上牙,明明是狗頭。熱瓊巴就說了“羊子被逼急了……”云云。
克珠所蓋小房被村人稱作“滋滋滋康”,意思是“老鼠窩”,因其小得此名。現在這舊居還在,就在做了糧倉的結林措巴背後的窪地上,小巧規整並錯落有致,果然不凡。這一傑作使少年克珠因此得到“多索切莫”——石匠師傅美名,繼後凡村人蓋房有請必到。
那個時代的克珠就開始用藏文寫詩——沿襲古老的藏文創作傳統,迄今克珠仍寫詩歌、詩體小說、詩體文章等。剛成年的克珠參加了一項學大寨的群眾性運動:為乾旱的扎囊修建一條漫長的水渠。這項工程興師動眾,曠日持久,開支巨大,結果勞而無功。克珠就耗進去三年工夫。他白天在工地參加繁重的體力勞動,夜晚還要練習寫作,真想休息啊,就出了一個餿主意:指使一夥伴故意將小推車推進雅魯藏布江,他則“奮不顧身”地跳下江去打撈。為此,克珠受到表揚並被獲准休息半天。
克珠如願以償了。但半日休息如何能夠排解連年的疲勞呢?克珠因背部疼痛經久不愈,只得請哥哥到工地代勞一個月,自己回家休養。正值秋收時節,克珠到自留地裡收土豆,“滋滋滋康”被盜:僅有的百多斤糌粑被盡數偷去。立即報案並請來縣公安但終未破案。痛心疾首的克珠只有借詩洩憤,寫了一首名為“噶協”即以藏文的三十個字母依次打頭共三十行的古典形式的詩歌。大意是:一個人辛勞一生積攢的寶物,被歹徒在瞬間吞食;這小偷就像掙脫獵央的狐狸一樣,一旦逃逸就了無蹤跡。
文人總喜歡誇張自己的感覺,今天看這詩不免有些小題大作,這反映了貧窮的克珠的歷史侷限性。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也。
那一年代鄉親們都困頓異常。命運安排克珠脫離了本來的生活之軌而重塑了一個克珠。鄉親們說,克珠可不是一般的活佛:不僅通曉經典,凡生產生活所需的一應技能他幾乎無所不精。克珠談起他的文學生涯也不擴音到他最熟悉的生活莫過於他的家鄉扎囊農村。一年到頭的農事活動他都瞭如指掌,農田間的生長序列曾使他望穿秋水。所以在他的長詩《四季農活》中,土地就有了生命,莊稼就有了人格。他還寫過另一長詩《氆氌三優勢》,不僅歷數了素有“氆氌之鄉”的扎囊所產的氆氌之美觀、堅牢、暖和的三特點,還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