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了從原料來源到加工成品的全過程:牧羊、取毛、梳理、捻線、紡織。這似乎有些廣告之嫌。歷來乾旱缺水的扎囊人自謀生路,歷史上就擅長於手工編織業,並善於經商。前幾年聽說拉薩市面上東西越舊越值錢,有人專門高價收買舊卡墊,於是精明的扎囊人便把剛織好的新卡墊綁在手扶拖拉機後拖在路面磨損做舊。以至於路人跟在後面追趕高呼:“東西掉啦!”有心的克珠就把這些細節都寫進了他的小說裡。
克珠受益於民族的經典文化,從小熟讀藏文古典名著。他多次向我們炫耀他的非凡的記憶力,說只須讀幾遍,就可以全文背誦長篇小說《旋努達美》。但他是以客觀的角度看待這部分民族文化遺產的。因為古典作者們都是虔誠的佛教徒,所以書中充滿了因果報應,都是大團圓結局。這違背了生活的真實。從創作手法上看,也有固定的格式,須必備類似於起承轉合的四個部分。還是以《旋努達美》為例,就是經過了故事緣起、情節發展、人物感情和最終結局這四個部分。結局是:旋努達美和意翁瑪這對患難夫妻,隱居了山林,過最樸素的生活,喝不含任何生物的水。並普渡了所在國度百姓再不受輪迴之苦。
克珠說他自己的創作與古典文學的最大區別在於,一、大多是悲劇結局;二、不寫帝王將相,專寫下層人民;三、在行文和比喻方面的創新。
克珠還不同意一些當代作家把西藏農村青年的婚戀心理寫得纏綿悱惻。說其實沒那麼複雜,農村青年男女們其實不談什麼戀愛,總是透明度很高,直截了當,一步到位:好就在一起,不好就拜拜的真實的農民行為。
說上述這番話的時候是在扎囊農村克珠的妻姐家。我們就問難道你和你妻子平措卓嘎當年就沒談戀愛了嗎?平措卓嘎在場插話說,最初克珠給了我兩顆水果糖。平措卓嘎的姐姐也在場,也插話說,我妹妹當年沒發胖的時候可漂亮呢,是活佛引誘了她,讓她十九歲就生了兒子。克珠就承認是自己主動追求了平措卓嘎。說那是為生存所迫,當年幾個公社合修一水渠,他倆揹著行李捲同住工地,難免好起來。一般說來,這類工程的工地為男女交往創造了最好的條件。
克珠做石匠師傅出了名,就頻繁地參加上樑大吉、落成典禮、喬遷之喜等。凡這類場合必歌舞。扎囊的圈舞“果諧”全藏有名,每逢比賽必拿第一。以至於今年在山南興辦的雅礱文化節公然禁止扎囊參加果諧比賽——因為其它縣聯名要挾說,否則大家全部退出比賽——克珠就熱心地蒐集歌詞,從此與民間文學結下不解之緣。還是他在家鄉的時候,我們西藏文聯的民俗學家們就注意到他,差一點把他調到我們單位。這是他在文學之路上的起步。
而且凡這類場合必酩酊。克珠就是從那時起酷愛起青稞酒,去山南工作後轉而酷愛啤酒,美其名曰酒後出靈感。這也為日後家庭糾葛埋下了伏筆。
克珠現在的家在山南地區首府澤當鎮,地區文工團宿舍二樓。妻子沒有工作,兒子上小學三年級,女兒還沒入學,家境不是很寬裕。他的哥哥晉美班丹在地區中學教高中藏文,娶了一位寧瑪派活佛的女兒做妻子。有天我們跟隨弟兄二人去地區政協,拜訪現任地區政協副主席的瑪覺·丹增加措活佛。他的駐錫地是南部措美縣一座寺院,屬於祖孫傳承世襲。我們就請教他有關寧瑪派較之其它教派的主要特點問題。他的回答,要是讓邊多老師聽見,又該說是做廣告了。這次是寧瑪派在做廣告。
瑪覺·丹增加措活佛說——藏傳佛教有寧瑪、噶舉、薩迦、格魯四派。寧瑪派認為,江河源於雪山,佛法源於佛陀。上溯歷史,佛教所有教派的根,還是釋迦佛,只是各教派成佛之道不同。就像吃一塊紅糖,不管從哪邊吃,都是甜的。
寧瑪派修習方法,稱作資糧道修習法。這涉及到成道快慢問題。這是一條捷徑。例如,乘飛機從內地到澤當,只需兩小時,乘車時間則比飛機長。各教派成道時間的長短同理。
寧瑪派是由根本佛傳承的一種教派。透過密承修習法於短時內悟到萬物皆無,一切皆空。大承菩薩十地、五道的實踐及律典的辯經雖有較長曆史,但無論如何,其主要目的,是要研習佛教經典,進入密宗的禪定。我們的密承與噶舉派相似,在一瞬間達到最高境界。這是我們寧瑪派的一大特點。
至於寧瑪派活佛的世襲制,老先生又說——世代相傳是寧瑪派的特點。薩迦赤欽是後藏薩加昆氏氏族的活佛,南傳寧瑪派山南的敏珠林寺寺主、原五世達賴喇嘛的經師德達林巴,及現在該寺寺主,都是世襲活佛。我本人就是年氏王者的世襲活佛。所謂世襲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