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仍然在家等待著免下證。現在,同學們該下鄉的,全已經下了;不該下的,也工作或免下了。唯有我,介乎於這二者之間,不倫不類。這種狀況似乎只有用“逃避上山下鄉”來定義!對此,我極為不滿:“奶,免下證再不下來,我就上山下鄉去!”“你急啥,李老師說快了!”“快了怎麼還不下來?”“李老師說,原先給你辦的是獨苗,最後又成了病免,這一折騰就慢了。”原來如此。“不過病免也該下來了。”“你沒事就到你舅爺家學木工去,雯雯的免下證不也沒下來麼。”
精神是這樣苦悶,心情是如此壓抑,也許只有舅爺那裡才是我棲息的港灣,只有她才能給我心靈的慰籍。
她站在門口,注視著我的方向。“看什麼呢,你是不是知道我要來了?”“小利給你放了兩天假,你怎麼今天就來了?”“呆在家裡也沒事,我就來了。”“你手好了沒有?”“手,就是那樣子,也沒有什麼太要緊的。”“小利沒有給你安排活,你回去吧。”“小利怎麼沒有給我安排活,他不知道我要來?”“小利給你放了兩天假,你今天就來了,他怎麼知道?”也是的,不過我還是不想走。“你不希望我來?”“我希望你來幹什麼,傻外甥一個,幹活去吧。”她向廚房一指,那些板子牚子就在那裡放著。實際上,也用不著小利安排,接著昨天的活繼續幹就是了。於是我拿出了那些板子牚子,又支好了案子。
“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象個小木匠了。”“我本來就是個木匠唄。”“本來你不象,倒象個……”“象什麼呢?”“象什麼我也說不清,反正不象個木匠,從各方面看也不象。”“就這幾天我就變了?”“變了,變得和小利一樣了!”變了就變了,人總是隨環境的。昨天舅舅說,舅爺年輕時是一個熱血青年,上中學時還參加了“西安事變”的請願遊行,親耳聆聽了張學良那慷慨激昂的聲音。中年,他是知識分子、銀行幹部。可是老年,卻成了一個拉架子車的,而且從各方面也看不到他年輕時的影子——他就是一個名符其實的體力勞動者!舅爺都能變,我又有什麼不能變呢?
“噯,毛毛,我把那本書看完了,咱們討論討論吧?”“哪本書?”“就是那本《紅與黑》。昨天,我一晚上看完了。”“又是紅與黑,又想讓我的手受傷?”“你注意點不就行了,說話時最好不要幹活。”“你要討論什麼呢?”“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問吧。”“如果你是於連的話,碰到那樣的事情你怎麼辦?”“什麼事情呢?”“就是他和德瑞那夫人的那些事情。”她怎麼會問我這個問題呢?我注意地看了看她,臉上起了幾片緋紅的雲彩,象成熟的桃子,更象燦爛的朝霞。“你怎麼不回答呢,看什麼?”“這個問題很複雜,讓我想想。”德瑞那夫人是市長夫人,卻陰差陽錯地愛上了於連,這種愛顯然是毫無結果的。那麼對於連來說,就應該適可而止,不要讓那可憐的女人陷得太深。我把這種觀點說了。“你也認為是於連不好了?”“那當然了,和一個有夫之婦發生這樣的事情總是不道德的。”“但是,德瑞那夫人既然愛於連愛得死去活來,她難道不能把她所有的拋棄掉,跟著於連跑嗎?”“那是不可能的,書上也沒有那樣子寫。”“要是我的話,我就會。”“你,不當市長夫人了,跟著一個小木匠跑?”“那又怎麼了,只要他對我好,我就跟著他跑!”“能跑到哪兒去呢?於連居無定所,又正是闖前途的時候,你跟著他只能成為他的累贅。”“我不管,我就成為他的累贅!”“說了半天,我忘記了最主要的一點,你畢竟不是市長夫人,也有可能跟著於連跑。”“就是,我也會,你不要把我想象得和你一樣!”“我又怎麼了?”“我本來問的是你碰到這樣的事情怎麼辦,你卻說著說著說到我身上了。”“是你自己說到你身上的,你硬要把你和德瑞那夫人相提並論,把你說得那麼高尚,市長夫人也不當了,非要跟著一個小木匠跑。”“本來就是嗎。”“那你不如跟著我跑,我也是個小木匠。”“跟著你跑!”她的眉毛一挑:“你能跑到哪兒去?”“原形畢露了吧?我就知道你不會跑,我也沒有地方可跑,不過和你開個玩笑。”“討厭,今後少開這樣的玩笑!”“你又不會跟我跑,何必當真呢?”“誰說不會跑?真要有個地方我就跑呢。我又沒有什麼牽掛的,不象你,還有個你奶。”“你不要說,我還真有個地方可去呢,就是俺奶不讓我去。”“啥地方?”“青海。俺舅一個朋友在公安局,能介紹我到那兒當警察。”“那你怎麼不去呢?”“不告訴你俺奶不讓我去嗎?”“你奶也是的,她寧願給人看娃,卻哪兒也不讓你去。”“俺奶還不都是為了我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