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卻罵不出,只能拿眼睛盯人,而那目光也昏暗無澤,透著一種死亡的氣息。總之,人世漸遠、黃泉路近了!
“娃你記著,再惡的人,閻王爺一叫他都得答到,遲答一下都不得行!”接著他又問我,在公安局裡小馬為難我了沒有,並說,他給小馬說了,我是個好娃,不會做犯法的事。奇怪的是,小馬也說我不會做犯法的事,他當時問我不過是讓我多提供一些情況,倒是我對他有一種敵視的態度他一直不理解。因而,我覺得,周圍的人幾乎都是好的,壓根兒就不存在什麼階級敵人!
“毛爺,你說三噱會殺人嗎?”“他殺人不殺人我不知道,他在我牆根尿尿我可是看見的。”“尿尿也不能說人家就寫了反標呀。”“那反標就在他尿尿的牆上貼著呢!”毛老三向外面一指。“貼著也不能說就是人家寫的。”“除了他還能有誰。娃呀,三噱是個壞人,應該讓他受點罪。”“爺,這不是讓他受罪的事情,弄不好要槍斃他呢!”“槍斃三噱,我咋沒聽說呢?前兩天槍斃了那麼多人也沒見他。”“爺,你盼著三噱被槍斃了?”“我咋能盼著槍斃他呢!我就是讓公安局把他教育一下,今後他也就知道咋做人了。都在一塊住著,把他槍斃了對我有啥好處?”“毛爺,你說的對,這就叫動機!你沒有害三噱的動機,三噱也沒有害小余和寫反標的動機,他完全是被冤枉的。”“啥動機不動機的,爺不知道。爺光知道,好人總在,壞人長不了,他三噱要不是個壞人也就死不了。”看來,他和三噱還是有一些芥蒂,一時半會兒和他也說不清。“娃,你現在大了,和爺也能說到一起了,可要常到爺這兒來噢。”
回來的路上我突然感到,“動機”有了!張大印,也就是那個階級敵人,為了收郭小安為義子,百般拉攏腐蝕他。這樣一來,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可是舅舅看了仍說:“看著能說過去了,實際更說不通了。既然他要收你為義子,那就一定希望你好,而不會盼著你犯罪。只有你好了,他今後才能用上你。你整天和人打架,把人打死了,你還沒有給他養老送終,他倒得先給你送終,你說,他圖什麼呢?”對呀,毛老三剛才不還說,讓我不要和人打架嗎?他壓根就不希望我成為郭震安。但是再改動似乎已經不可能了,我心力交瘁,已經江郎才盡了!
彭敏敏來了。“劇本寫好了沒有?”“沒有。”可是她拿起那沓稿紙看了起來。“很好,情節生動,主題鮮明,一定能引起轟動。”“轟動什麼,俺舅說還不行。”“怎麼不行?”“階級敵人的動機究竟是什麼,他為什麼要拉攏腐蝕青少年?”“階級敵人出於他的階級本性,就是要拉攏腐蝕青少年。這就是動機,你還要什麼動機。”她說的似乎也有道理,薛校長不是經常說,“看任何問題都要用階級分析的眼光,只要掌握了這個銳利武器,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這是毛主席說的。”彭敏敏說:“階級敵人拉攏腐蝕青少年,並不是出於他個人的目的,而是代表了整個階級的利益。從他個人的角度來說,也許不希望你犯罪,但他作為其階級的一分子就不同了,他要為整個階級的利益奮鬥,這個階級的利益也包含了他個人的利益,所以他會不顧一切地和無產階級在各個領域較量,也包括拉攏腐蝕青少年。”“今天你算是給我補了一堂生動的階級分析課,我總算明白了。”我對彭敏敏不無欽佩,覺得她和張文慶也差不了多少。“我算什麼,要是張文慶來,能給你講一上午。”“我才不聽呢,他要來我就讓他出去。”“那我講,你就愛聽了?”“你和他不一樣。他總愛給人上課,你呢,卻使人感到親切。”“真是這樣?”她非常認真地問,我也非常認真地答:“真的,我說的是心裡話。”“那我就把劇本拿走了?”總歸也改不動了,就讓她拿走吧!
“我相信,一定會引起轟動!”她拿著本子興奮地說,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你怎麼那麼肯定,要是引不起轟動怎麼辦?”“你說怎麼辦?”“如果引不起轟動你就和我一塊下鄉,到一個地方插隊去。”“行。”她竟這麼爽快地答應了!“那可就說定了,不能反悔的。”“誰反悔呢,只怕你……”“我才不會呢。”她走了,只把無盡的想象留給了我。我的眼前出現了溝壑縱橫的黃土高坡,一馬平川的關中平原,不管是哪裡,我們都會一起上工,一起下工。一塊田裡勞動,一個鍋裡吃飯。我燒火,她擀麵;擀的面一定是很寬的吧,下到鍋裡就象玉帶一般。我的臉一定被燻黑了,她捂住嘴竊竊地笑。晚上,村外的小河邊,(一定會有一條小河的!)就坐著我和她。河水在腳下涓涓地流、潺潺地響,河畔的垂柳輕拂著水面,沉靜得猶如仙子一般。湛藍的天幕上滿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