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頏定下心來,整了整衣發,走到窗邊背光而立,朗笑道:“七妹莫不是走錯了房間?”
秋往事放下酒杯,抬頭望著他,目光乾淨得一如冬日冰封的湖水,看似晶瑩剔透,實則全然望不到底:“我是來請三哥走一趟永安。”
楚頏見她一派坦然,說得理所當然一般,不由仰天嗤笑一聲,問道:“七妹請我做事,能開出什麼價碼?”
“裴初能開什麼價,我便能開什麼價。”秋往事不理楚頏的驚異,輕輕一笑,接著道,“何況三哥同我們也算多番合作的老朋友了,張口便談價碼,不嫌傷感情麼?”
楚頏聽她話中之意竟是把事情挑明瞭,心下也不免震駭,頓時神情一肅,沉聲道:“那個一直與我暗中聯絡之人,真是五弟?”
秋往事眉梢微挑,但笑不答,臉上卻分明寫著“正是”二字。
楚頏面上神色變幻,氣息也粗重起來,良久方冷哼一聲道:“你還好意思談合作麼?我這次可是被你們賣了!”
秋往事輕笑著搖搖手,說道:“三哥說哪裡話。這次井天之變,起因不在我們,原是大哥設計了對付我的。我們原想幹脆趁機起事,到底準備不足,只能做做戲,就勢收了。要三哥擔了罪責,原也是情非得已,只是這個‘賣’字未免便說重了。我們若真不管三哥死活,我又怎會在這裡?有瑕又怎會如此順當便帶你出來?容府又怎會動靜全無?我們可是一直都沒忘了三哥啊。”
楚頏面色陰沉地盯著她,沉默良久,方冷冷道:“不管怎麼說,我如今沒了家,沒了業,喪家犬般苟且偷生,都是被你們害的!你們拿什麼叫我再信一次?”
秋往事坦然與他對視,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們讓你去衛昭那裡,這還不夠誠意?你手裡頭可是捏著我們的大把柄,一見了衛昭,我們的生死都可說捏在你手裡,該擔心的是我們,你有什麼可不放心?”
楚頏眼神一動,心下飛快盤算,默然不語。秋往事停頓片刻,待見他面色略緩,方接著道:“何況三哥不信我們,難道便信得過裴初?裴初這人最重義氣,向來看不上背主之臣,你瞧瞧投到他手下的降臣,可有一個混得好的?像三哥這樣的叛臣,裴初會不會接納都成問題,更不必提重用。就算三哥真有本事得他青眼,可難道還能爬到顧雁遲那一班元老頭上去?就算最後真叫裴初得了天下,三哥你也始終是外人,充其量不過是個二等臣子,說出去都嫌寒磣。我們卻不同,三哥知道,五哥軍旅出身,身邊多是武將,卻少文臣,三哥若能相助,將來少不了封爵拜相,位極人臣。我知道,三哥之所以想投裴初,終究也不過是別無選擇,無奈之舉,如今卻有更好的路可以走,其間利害,想必三哥心裡分明。”
楚頏低垂著眼,面上似覆著一層霧,看不清神色。當今天下,論實力仍是裴初最強,論聲勢卻以容府最盛,將來的勝負正在五五之數。而李燼之掌握著容府大半軍隊,加上衛昭在朝中的影響力,再加上秋往事這“葉無聲之女”在民間的號召力,確是足以自成一派,攪亂格局。沉默許久,他終於方緩緩向前,到桌邊坐了下來。
秋往事心下一喜,替他斟滿了酒,舉杯敬道:“那我便先謝過三哥。衛昭處五哥已打過招呼,三哥只管放心前往,以他的勢力,足以隱瞞你的身份。我便先祝三哥一路順風,將來若大事能成,自然少不了三哥的一世顯赫。”
楚頏聽她竟有送行之意,微微一怔,訝道:“你要我自己上路?”
“自然。”秋往事笑得一派坦蕩,“我若與你一同失蹤,豈不惹有瑕起疑,何況我也正好跟著她轉轉,瞧能不能打探到些什麼。這裡已是顯境,沒人注意你,你只管上路便是,也用不著我護航。”
楚頏眯起眼,狐疑地盯著她問道:“你便不怕我還是去尋裴初,洩了你的行蹤?”
秋往事端著酒杯,坦然笑道:“我相信三哥是聰明人,也相信五哥的眼光。”
楚頏不再多言,嘴角微微勾起,舉杯與她一碰,仰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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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三十二章 北轍(中)
就在漫長的暑熱彷彿決心日復一日綿延下去時,乾燥的風中終於夾入了幾絲蕭瑟的意味。一場接著一場的綿綿雨水一點點洗去了空中的溫度,洗去了天地間濃麗的色彩。當最後一片明豔的黃葉歸於塵土,天候便急轉直下,紛揚的雨絲轉眼凝作雪花,白了長風山,凝了鳳尾河。
秋往事伏在窗邊,任憑雪花星星點點地掛上髮梢,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