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狐可可見他態度沉穩,思慮周詳,確實是誠心救火的樣子,也稍許減了敵意。可想到他一個風人都來冒險救火,燎人卻半路跑了近半,更是一肚子氣,罵罵咧咧地點了五十個人留下,領著餘下之人繼續匆匆向西趕去。
吉貢垣上河谷縱橫,一路往西寬寬窄窄總有四五條之多,每處雖只留數十人,仍是很快便已捉襟見肘。到得桑木溝東面一條寬闊的溝谷,堪堪已只剩下二百人。漠狐可可左看右看,怒罵一聲,恨恨道:“禿毛雜種!跑啊,跑啊,咱們人手不夠滅不了火,我看他們跑到天上去!”狠狠甩了個響鞭,“罷了,這裡不留,全帶到桑木溝去!”
“不行。”李燼之一面仍專心檢視著乾涸已久的河溝內草木叢生淤泥阻塞的情形,一面道,“這條溝又寬又直,北面直通火場腹心,最是要緊,堵塞得又厲害,我看二百人全留下。”
“全留?”漠狐可可訝道,“那桑木溝不管了?”
“不。”李燼之道,“桑木溝本是此域主河道,最是深闊,若不能在那兒把火截住,只怕後面這些溝全不管用,到時一陣風便被草灰填滿了。因此桑木溝不僅要掘通,更要儘量掘深掘寬,儘量將火攔死在那兒。”
漠狐可可愈聽愈是摸不著頭腦,皺眉道:“那你想如何,想一個人去挖河?”
李燼之微微笑道:“人手不愁,漠狐兄跟著來便是。”語畢便打馬向前奔去。
漠狐可可大惑不解,連喚幾聲都不見他回頭,只得先吩咐眾人皆留下通河,自己向前追去。
追著他跑了半晌,周圍已熱得透不過氣,白花花的草木灰燼雪片一般紛紛揚揚。隱約已可忘見前方又深又闊的桑木溝。溝內灌木叢生,泥沙堵塞,尋不到一段暢通處。他心下發急,大聲問道:“喂,你搞什麼鬼,堵成這樣,咱倆怎麼挖?我還是去回去調人來!”
正欲轉身,忽聽李燼之道:“漠狐兄沒聽見馬蹄聲麼?”
漠狐可可怔了怔,凝神細聽,好半晌才隱隱約約聽得前方果有零碎的馬蹄傳來。他未想到距離火場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還有大隊人馬,不由一訝,又生出些警覺,退後兩步沉聲問道:“那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李燼之漫不經心地答道。
“不知?”漠狐可可一愣,“不知你憑什麼拿得準他們會願意幫忙?”
“自然拿得準。”李燼之道,“不管是什麼人,既然身在此處,便是同命相連。大火不滅,誰也逃不了,幫我們便是幫他們自己。”
漠狐可可卻無他這般篤定,越想越急,忍不住狠抽馬鞭,加緊跑上前去。前方來人甚眾,約摸也有上千,踩得滿地灰燼飛揚一片。直到半里之外才看清來人竟是攜兵負甲,清一色風人騎兵裝束。他大吃一驚,立刻勒馬回頭,拔刀向李燼之衝去,怒叫道:“狗雜種,陷老子!”
李燼之一撥馬頭,與他擦肩而過,順手在他馬臀上狠狠一鞭,抽得那馬一陣亂跳。趁著漠狐可可手忙腳亂,他向前頭騎兵奔去,朗笑道:“久仰裴公大名,不想在此相遇。”
來人正是裴初。他率眾自北而南一路放火,正自興起,卻忽發現身後竟也轟轟烈烈著起火來,勢頭竟還極大,斷了自己退路。如此一來,他倒被夾在兩道火之間進退不得,只能一路向南往平江逃來。滿以為到得江邊免不了要與容府人馬一場廝殺,哪知還有百里之遙,倒先在這兒撞上了不速之客。來人頗為眼生,並未見過,可氣度丰神又似頗為熟悉,與他沉穩而隱含鋒芒的眼神相觸,正隱隱似想起什麼,忽聽身後許暮歸驚道:“李將軍!”他猛然醒悟,一勒馬定定看著他,沉聲道:“李燼之?”
李燼之緩下馬步,一面也細細打量著較量多年卻從未見過面的裴初。但見他身形不算如何高大,可方面闊額,高鼻深目,頗見威勢。騎在馬上背脊略向後靠,就似坐在椅中,一手執韁,一手搭在膝上,雖是閒散,卻自有一股天下萬物皆不放在心上的睥睨之氣。他暗叫一聲好,緩緩踱上前去,略一欠身,眼神微斂,不動聲色地迎上他鋒利的注視,微微笑道:“裴公放的火,如今要裴公去救,種因得果,天下事無非如此。裴公亂的江山,或許終究也要裴公去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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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第六十章 燎原(下)
裴初面色倏然變了幾變,忽然大笑起來,策馬越眾而出,踱到他跟前道:“李燼之果然有些意思!”
李燼之右手平搭胸前,欠身為禮道:“見過裴公。”
裴初手下諸人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