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圍城時期,關內糧草雖足,酒水卻不充裕,秋往事得以勉強留了三分清醒,暈暈乎乎地被李燼之牽回房內,胡亂踩脫皮靴便披甲佩劍地向床上爬去。李燼之一把將她拖到屋內水盆處洗淨臉上泥汙血跡,又扶她躺回床上,自懷中摸出渡劫膏小心翼翼地抹著她臉上傷口道:“上了藥再睡。女孩子家,別留了疤。”
秋往事已在半睡半醒間,昏昏沉沉地搖著頭道:“我反正都找好婆家了,還操心這張臉做什麼?”
李燼之啼笑皆非,一面在她左右搖擺的頭上精準地尋著傷口抹藥一面嘆氣道:“是是,你不必操心,我卻是日日要看見的,只好多操點心了。”
秋往事只覺面上清清涼涼麻麻癢癢的頗是舒服,也便任他左一道右一道地抹著,神志漸漸模糊,眼見便要睡去,心中忽覺不妥,猛地憶起自己猶在同他鬥氣,登時精神一醒,霍地坐起,劈手奪過藥膏徑自塗抹起來道:“我自己來便好,不敢勞煩將軍。”
李燼之雖知她不是當真還糾結於昨日之事,可見她擺起身段來,自也免不得低下聲氣陪著笑道:“咱們都正經同過生死,勝仗都打回來了,你那點氣還消不得呢?”
秋往事斜瞟他一眼,哼道:“打仗是公,生氣是私,公不礙私的道理,李將軍想必明白?”
李燼之暗暗叫苦,乾咳兩聲道:“那便說私的。今天可是四月初一了,你這氣可還打算帶到咱們婚禮上去?”
秋往事立刻一頓,她對這門親事雖早已接受得徹徹底底,可卻無論如何不能想像自己洞房花燭,為妻為母的樣子,因此每一聽到婚事二字便覺心虛氣短,情知李燼之又仗著這點攪渾水佔便宜,可偏偏拿自己沒辦法,每回都叫他得逞,一時惱羞成怒,狠狠瞪他一眼道:“這城裡光禿禿的,連只鳥都見不到,連棵碧落樹都尋不著,這親怎麼成?”
李燼之見這招果又靈驗,得意地搖頭晃腦道:“沒事沒事,這裡數萬人供你差遣,還怕弄不來一隻鳥一棵樹?當真不行,便叫四姐從秦夏帶他錦鳥千隻、碧落百株,絕不會寒磣了你的,你不必擔心。”
秋往事氣急敗壞地跳起來道:“我擔心你個鬼,我巴不得辦不起來才好呢!”
李燼之嬉笑著滿臉瞭然地點頭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害個什麼羞,這裡又沒外人。”
秋往事又氣又急,跳著腳同他越扯越遠,彼此卻頗有默契地都對她鬧這場脾氣的緣由絕口不提,也無人問起費梓桐是否捉回了孫乾。兩人都心知肚明一旦戰事了結,謎底揭開,只怕難免有一場驚風大浪,因此現下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觸及,彷彿只要不去提、不去想,這謎底便能永沉海底,再不會出來驚擾人間一般。
當日探馬來報說盧烈洲率部後撤三十里,紮營觀望,此後數天果然都不曾再來攻城,只是扼守著當門關北出葫蘆口的各條路徑,以致濟城道原的情況至今仍是不明。圍在東門的普日氏兵馬也在火火氏逼迫之下退了兵。容府終於傳來訊息,宋流所率十萬大軍已拔營北上,不日可至當門關。朝廷也傳檄天下,稱裴初大逆不道,勾結北方燎人叛國犯上,特封李燼之為徵北大將軍,統兵北伐,並特准他國事為先,酌情推遲婚期。
又過兩日,容府先頭部隊已到,秋往事同李燼之上城迎接,遠遠便見王宿一馬當先,伸長了脖子猛揮著手。她許久不見王宿,看他仍是活蹦亂跳,也不由興高采烈起來,連連揮手回應,待底下關門一開便拉著李燼之一溜煙跑下城去。王宿領著八千人馬浩浩蕩蕩地入了城,在眾兵士面前不敢放肆,規規矩矩地向李燼之與費梓桐行過了禮,暗地裡猛向秋往事做著鬼臉。甫一入城事務繁多,費梓桐知他三人親近,令王宿先將一應公文簽了,便將其餘雜務一併攬了,著他自去方便。王宿連聲道謝,人卻早已跑在了門外,一邊一個搭著李燼之與秋往事,笑笑鬧鬧地往將軍府中小廳去了。
一關上門,王宿便滿臉賊笑地指著李燼之掛在腰際的靈樞道:“嘖嘖,五哥你老實交待,你可是對小七做了什麼,她那麼寶貝的靈樞怎都掛到你腰上來了?”
李燼之一挑眉,搭著秋往事肩膀得意笑道:“我們做什麼不是應該,交待個什麼?”
秋往事狠狠甩掉他的手,怒道:“誰和你做什麼了,不過是我還欠著你一個定情信物罷了。”
王宿倒抽一口氣,霍地跳開一步指著他們道:“你們倆這臉皮,真該扒下來砌城牆去,保管連盧烈洲都劈不開。我瞧衛昭是多操心了,看你們這樣兒,能忍到初七就不錯,哪裡還能推遲。”
“這倒不必,我看遲些也好。”李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