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踮著腳在滿堂食客間往前擠著,跟著小二上到二樓一處隔間,雖十分侷促,可一面欄杆透空,正臨著斛川,視野開闊,江風蕩蕩,倒頗暢人心懷。小二立刻去張羅碗筷,秋往事四處望了望,落座道:“景色倒不錯,能開在這好地方,生意也這麼好,必有過人之處,想來菜色不錯?”
“菜色倒也一般,只用的都是當天料,倒還新鮮。至於過人之處,”季無恙摸摸邊上欄杆,神秘地笑道,“有兩條。第一條嘛,殿下自己仔細瞧瞧。”
秋往事好奇地對著欄杆上上下下又摸又瞧,未見有何特別,正欲問他,回頭之時眼角卻似瞥見一星微光,忙湊過去細尋,拭去一塊陳灰,卻見底下指甲大小一塊黃橙橙的顏色,她微吃一驚,訝道:“金子?這欄杆莫非是刷金的?”
“殿下好眼力,倒真被你瞧出來。”季無恙笑道,“不止欄杆,內牆、外牆、地板、天花板,乃指頂上的瓦片,上上下下,當年都是刷金的。這樓是金礦發現不久後建的,那時這塊還荒涼,來樓裡吃飯的多半是要過河淘金,取名叫登天樓,說的就是過河之後大發橫財,一步登天。當時這裡吃飯有個奇怪規矩,若是窮困吃不起,只要把名字刻在店裡便能白吃白喝,只等日後淘到黃金,回來以金粉將當日刻下的名字填滿便成,名字愛刻多大,也全憑自己隨意。”
秋往事大訝道:“就不怕人一去不回麼?”
季無恙道:“一去不回的多數是當真未曾淘到金,但凡淘到,誰還在乎那點金子,自都願意回來留個炫耀,也算衣錦還鄉。時日一長名聲傳開,更是成了風俗,不僅無人賴賬,倒還成了攀比,更流傳凡在樓中刻字的皆能尋到好灘。於是名字越刻越大,金粉越糊越多,直到整座樓裡裡外外皆是金光燦燦,再無下刀之處。那時想在登天樓裡留個名字,堪比在登天像上多刻一刀之難。如今自然早已沒有金粉填名的事,連當年糊滿全樓的金漆也被後來的掌櫃颳了個乾淨,只餘一點零星了。不過雖已過了百年,臨川人至今最愛說的仍是那時候的事,也都喜歡來這兒追想當年風光,因此雖然樓又破舊,菜也普通,仍是日日沒個空座。”
秋往事聽得直咂舌,一面在桌椅牆面上四處摸著尋覓可有殘留的金粉,一面問道:“第一條確實夠特別,第二條是什麼?”
季無恙正欲開口,卻見小二端著碗碟酒菜推門進來,便道:“第二條且賣個關子,吃完再說。”
秋往事便不深究,吃了些菜,與他隨口聊兩句,聽得外頭人聲嘈雜,壓根辨不清言語,想必不怕談話外傳,便道:“我前陣見過有瑕,她同六哥在一起,一切都好,這會兒該上濟城尋四姐去了。”
季無恙點頭道:“我知道,她同我一直通訊,去須彌山前還來探過我。”
秋往事覷他一眼,問道:“那你還顧忌什麼?”
季無恙微微苦笑,垂下眼,低嘆道:“我不是顧忌什麼,她早就同我明言兩不相幫,連阿宿都已打算置身事外,我又有什麼可顧忌?只是、只是我……我終究叛過殿下,實在沒臉相見。”
秋往事“嗤”地笑道:“你也太不開竅,當日楚頏捏著有瑕的命,你低頭是人之常情,我何至於這麼小氣。瞧你這段日子也過得不得志,早該過來尋我,柳雲他們都過來了,我想著重建止戈騎呢。”
季無恙輕輕搖頭道:“那次你一走半年,我幾度想辭官,只是那時有瑕尚算容府的人,終究不忍她沒個照應,便拖了下來。我不僅叛了你,也叛了容王,又能得多少器重,只是因著有瑕阿宿的關係,對我多少客氣些,不似其他止戈兄弟,說踢就踢了。後來止戈騎越拆越散,幾乎成了空殼,我想盡力保下一些,卻終究什麼也沒做得成,還被調到融東,也不帶兵了,只管招兵。這時候我心也灰了,也不指望什麼,總之叫做什麼就做什麼,混日子罷了。”
秋往事也頗覺感嘆,正想安慰幾句,卻見他灑然一笑,甩甩頭道:“罷了,不說這些,今日在城樓上聽你問我可認得你,想起過去的日子,忽然就開竅了,厚顏也罷,無恥也罷,我都已不在乎,只要能再同當日兄弟一起並肩馳馬,撫平天下,我死也無怨了。我既已當著旁人的面隨你走了,在方崇文眼中便必定已是叛徒,我已回不了頭,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我都只能求你收留了。”
秋往事暢然大笑道:“好,待收了方崇文,重建止戈騎的差事,我便交給你!”
季無恙胸懷大暢,只覺胸中橫亙許久的塊壘一時盡消,連飲了幾杯酒,熏熏然問道:“殿下,有句話或許不該問。當日容王勢大,我跟了他,今日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