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曾是驚鴻照影來》最快更新 [aishu55.cc]
溫客行的耳垂上有一顆小痣。
是周絮拂去他被汗粘在額面上的發,檢查有無傷口時發現的。那顆痣極小,是小小的硃紅色的一點,堪堪懸在耳垂下緣,似要滴下的一滴血。初始時周絮以為是未淨去的一絲血霧,又用帕子拭了拭,還是未淨。他便伸出食指觸了觸,又貼近了去辨,才發現原是一滴硃砂痣,而那耳廓似是被他拭得很了,竟委屈地泛起一層薄紅。
“生得這樣嬌氣麼?”周絮心下想到,覺得有趣,不自主地低低笑了兩聲,氣息恰落在薄紅的耳廓上,那人的耳就像含羞草一樣,紅色一路燒到了整隻耳朵。
“難不成是又燒起來了?”周絮看他的耳朵已是燒成了一朵火燒雲,又抬手取了那人額上降溫的帕子,用手背試了試溫度,還有些燒,但沒有惡化了。傷成那樣,又在這般惡劣的環境裡,竟也靠著他傳的些微內力,漸漸好轉,像是不會死去的一顆草。
芳草是會死的,周絮看著他,思緒有些亂,不會死的只有草芥,如自己一般,命如草芥的人,才總也不會死。
他又從外衫撕了塊布條,覆了草藥,又取了塊略乾淨的布從內裡把草藥裹了,便起身去解溫客行的外衣。那外衣已被兵刃劃得不成樣子,為了取暖,周絮才不得不仍把這破布爛衫裹在他身上,此時卻被血浸得硬了,和中衣粘連在一起,此刻被他一同剝了去,露出裡衣來,裡衣薄薄一層,浸了血,透出些膚色,像被剝了皮的花生,周絮掀開裡衣,這花生已是傷痕累累了。
上身有十餘處傷口,三處重傷,一在脅下,應是他側避刀刃,那刀刃便打斜刺裡劃過;一在腰腹,乃是他不要命地以己為餌,在對方離自己僅一臂的時候掐斷了對方的脖子;一在胸前,斷劍所留,幸得為肋骨所阻,未傷及要害,另有左肩劍傷、側臂暗器傷、右掌心割傷等七八處輕傷。其它地方倒是好些,皆是輕傷,右膝腫得有些厲害,是他跪倒在了地上。
周絮輕輕替他拭去髒汙的血跡,心道,這人打起架來全沒有看起來那麼聰明,絲毫不知自保,以身做餌也不知讓刀劍往不緊要處迎。周絮是久經殺戮之人,自然知道,若是受傷不可避免,傷在何處便是一門學問,打勝是贏,受傷受得輕也是贏。可眼前靜靜躺著的人,似乎全然不知這個道理,像個懵懂的孩童般,不怕死不怕痛,像是懷著極大的委屈,殺紅了眼,要向天地討個公道。
像個,孩童般。
“唉,你倒是殺得盡興,躺在這裡,還盡興麼?”周絮嘆了口氣,耐著性子輕輕給他敷了藥,躡了手腳包紮著傷口。
溫客行不知是感到疼還是感到冷,雖是昏著,卻抖著身子要避開他的手指,又不安分地伸手要去觸那傷口,眼看他好不容易即將大功告成的包紮要功敗垂成,周絮按了他的手,“嘖,亂動這傷就好不了了,想一直躺在這裡麼?”那手和他僵持了片刻,卸了力氣,乖乖地垂了下去。
周絮把他的手放在身側,正待繼續手上的包紮活計,忽想起什麼似的頓了頓,搓了兩回手,把手搓出些熱意來,方又去觸那人的皮肉,想了想又道:“燒慢慢退了,你不會一直躺在這裡的。”那人便強自剋制了身子的抖動,靜靜地任他擺弄,像是沒有感覺一樣。
周絮給他包紮好傷口,攏好了衣裳,復又把帕子絞了兩回水覆在他頭上降溫,撥了撥落在眼睫上的頭髮,後退兩步,倚著塊石頭坐了,看向山洞外邊的銀鉤般的月亮。
今天倒是聽話,說不讓動便不動了,看來今天的神志還算清楚。
思忖了一陣,周絮又笑了。
五日前,他救下溫客行,一路且打且退,行至崖邊,眼看後退無路,他將溫客行置於身後,正欲破釜沉舟,殺出一條血路,卻見早已昏倒的人悠悠醒轉了過來,拉了拉他的衣襟,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跳。”
周絮看了眼身後深不見底的崖谷,疑是那人失了智,回了眼色看向那人,那人一張臉白得像崖谷間的薄霧,快要化去了,一隻手死死地攥緊了他的衣襟,抿緊了唇想說話卻無力支撐,忽的又伸出另一隻手來握住了他的手,手心帶著鮮血的粘膩和溫熱,周絮感到那隻手手心的血仍在汩汩的流著,像極粘膩的糖漿,把他的手融進那人手心的血肉裡去。
周絮猛然意識到,這是溫客行接了白刃的那隻手。他看進那人眼裡,那人的眼睫上皆是雪,化不開。溫客行疼得眼睫一抖,便落了一朵雪花下來,像是落了淚,他說:“我不會騙你。”
周絮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