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拍拍屁股站起來,顛顛跑遠,有人遞過墨鏡和盲杖,北野武遂揮手示意。
“Action!”
一位中年婦人扶著他,自沙灘遠處走來,倆人的步子很快,稍顯凌亂。
褚青完全把重心交給婦人,右手的盲杖使用得非常生疏,一戳一戳的毫無目標。鞋底左右左右的陷進軟沙裡,身體也隨著微微傾斜。
同樣是盲人,直奎畢竟不是豐紳殷德,丫只是個日本吊絲,所以他得演出這種笨拙感。
倆人到近前停住,婦人道:“請你稍等,她就在那邊。”
“是,夫人!”他點點頭。
那婦人走了幾步,蹲在恭子身側,道:“戶左醬,你東京的歌迷來看你了。”
妹子坐在一截枯木上,屈膝,雙手交叉,嗓音低啞道:“我對你說過我誰也不見了,不想歌迷看到這張臉。”
“可這個人是盲人。”
“哎?”
恭子偏頭看了眼,隨即起身。
攝影師坐著軌道車,快速且穩定的劃了半圈,從側臉拍到正面,給了個大大的特寫。
“咔!”
北野武喊了停,道:“恭子,你要驚訝一點。”
“嗨!”
妹子有些惶恐,她開拍之前就被媒體大篇幅嘲諷:一個演電視劇都不合格的傢伙,居然也能演電影?
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怎樣,也努力了,可這東西,真的要分人。
“咔!”
“要面無表情,眼神疑惑。”
“嗨!”
“咔!”
“咔!”
“咔!”
……
連續NG了二十多條,始終沒過。
她要麼面癱,要麼浮誇,壓根就沒有變化性,更別提層次感神馬的。
北野武揉弄著腦袋,特糟心,如果沒請褚青便罷了,他原本看中的就是深田恭子的顏值,對演技沒抱啥希望,可就怕比較啊。
她往人家跟前一戳,就是隻毛茸茸的小白兔嘛!
褚青也愁,又沒他講話的份兒,只得幹瞅。這姑娘的悟性簡直了,老頭掰攏得那麼細,愣是不明白。
完全的路人等級,連門框都沒入,比如笑,就只是咧嘴,語調輕快;比如生氣,就只是皺眉,聲音低沉;比如傷心,更容易了,哭唄……
拜託!這叫球球表情好伐?
拉扯了一個多小時,北野武見她沒有達到要求的希望,只得降低水準,直接粗暴的指導:“鏡頭轉過來,你就偏下脖子,抿起嘴。”
“嗨!”她低低應道,自然非常沮喪。
“重新開始!”
“Action!”
“可這人是個盲人。”婦人道。
“哎?”
恭子起身,鏡頭劃過,就見她按照指示,往右歪了下脖子,又微微抿嘴,看上去真有幾分呆萌的驚訝感。
這是表演課中老師最討厭的壞毛病,完全靠臉吃飯,配合格式化的動作,以達到簡單的戲劇效果,其實,毫無真情實感。
如果習慣了這種取巧方式,那這演員也就廢了。
接著,婦人扶著褚青慢慢走近,介紹道:“喏,她就在你面前了。”
“……”
褚青猛地一抬頭,那股用全部生命去期待的力道,似乎讓時間都停頓了半秒鐘。他直直盯著前方,雖然看不見,但從黑色的墨鏡後面,呈現的卻是繽紛色彩。
他的記憶,永遠停留在偶像最美好的那刻。
“您是直奎先生,對麼?”恭子問道。
“嗨!”
他很意外對方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泛出幾分驚喜,隨後狠狠的點了點頭。
“你的眼睛怎麼了?”她又問。
“我……”
褚青低下頭,忽然害羞起來。
他第一次,面對面的和她講話。
他第一次,有為她做些事情的機會。
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好像只有自己可以幫助到她。
於是,褚青緊張,驕傲,無所顧忌的推了推鏡框,笑道:“我想眼睛看不見會好些。”
“……”
恭子眨了眨僅剩的右眼,確確實實不清楚該怎麼接。她只好重複了剛才的動作,歪頭,抿嘴,定定的看著他。
“咔!”
“OK!”
北野武憋著便秘似的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