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尤的聲音陡然一變,立時急促有力,全無半點老態。
“哼!”
他半推開門。方要出去,忽回頭笑了笑,道:“都是吃大輪的,狼多肉少,想加雙筷子,也得顛顛自己的老骨頭。”
“砰!”
話落,人即出。
原本的構圖是一左一右,非常平衡,現在右邊無人。就留了一大片空白。鏡頭好像還生怕觀眾不清楚,很微妙的停了停,顯得畫面愈加失衡。
而片刻後,葛尤卻動了。這一動,瞬間HOLD住全場焦點。只見他慢慢轉身,盯著門,雙肩再一起。就挺直了背。
“好!”
馮曉剛顧不得摘耳機,猛地竄起身,拍著巴掌道:“有意思了!都過來看看!”
隨即。那倆人湊到監視器前,回放了一遍剛才的表演。
“怎麼樣?”馮導咧著牙花子問。
“嘖!”
葛大爺蔫蔫兒的咂吧了下嘴,雖然沒說話,心裡明顯美著呢。
褚青則邊看邊琢磨,好容易跟高手搭戲,難免暗自比較。前面那些還好,算旗鼓相當,但最後那下,哎喲!人家慢慢悠悠的一挺身,倒像是山巔拔地起,統領幾十號人馬的大賊頭,瞬間就有感覺了。
單憑這個,他就不得不服。
……
“啊啊啊!陳曼就是個瘋婆子!你知道她剛才拿什麼嗎?一條兩米多長的蛇誒,過來就要纏我身上!”
“哎,你晚上幾點收工啊?回來帶條鱖魚唄,我想吃松鼠鱖魚。”
“我告訴你啊,我在組裡可有眼線,你要是跟那妖精拉拉扯扯的,我保準知道!”
角落裡,褚青正給範小爺打電話,聽媳婦兒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心裡卻莫名其妙的很安靜。
她足足嘟囔了有十分鐘,末了,才吐出一句:“哎呀,你別有什麼壓力,就正常拍戲唄,你還三十不到,世界大著呢……”
“得了得了,我還用不著你安慰!”他邊聽邊笑。
“嘁!那我掛了啊,記著買魚!”
“嗶!”
那邊沒了聲音,褚青搖搖頭,揣好手機,上午被搞得有點鬱悶的神經已經迅速穩定。
每個演員都有自己的放鬆方法,而範小爺,就承擔了他所有的正面and負面的情緒。甚至不必開口,不必詢問,便你知我知。
他摸出打手機,點了根菸,晃晃悠悠的回到片場。正值午飯之後,大家各自成堆的休息,或者閒聊。
褚青隨意瞧了瞧,一眼就找到了葛大爺,老人家躲在清淨地方,仍然躺著那張沙發椅,閉目養神。
不過,貌似比平時鄭重了些,一臉的莊嚴肅穆。
“呵……”
他抿了抿嘴,看來緊張的不止自己,哦,應該說,興奮。
下午,餐車。
馮曉剛本想拍別的部分,讓他們先緩緩力氣,可倆人說用不著。導演一瞧,也明白,打鐵要趁熱,便一鼓作氣的把戲份拍完。
這是王薄和黎叔的第二次照面,亦是第二輪試探。上次純屬玩鬧,此番才見了真章。
葛大爺重新化了妝,烏亮的假髮,金絲眼鏡,穿著老派又繁瑣的西裝。褚青要簡單些,黑衣白衫,袖子挽起,露出一截好看的小臂。
這一對比,便分了氣質,大賊頭與千里駒,深沉與銳氣,都在江湖。
“攝影OK!”
“燈光OK!”
“ACTION!”
葛尤雙手執杯,眉目悠閒,像只無害懶散的老狐狸,慢慢踱到近前。隨即身子一斜,就坐到了褚青對面。
“認識一下,姓胡名黎,承蒙道上兄弟錯愛,都叫我一聲黎叔。”
他的語速不快,每個字都異常清晰,同時微微前傾,顯得很謙虛。
雖然對方剛表演了一招杯子剝蛋殼。但在他眼裡,王薄始終是個小輩,充其量是個挺有本事的小輩。
而黎叔最大的特點,就是自詡為明主,眼中有得失,心中藏天地,頗具梟雄相貌。所以,他用一種既欣賞又矜持的眼神看過去,笑道:“敢問兄弟是哪路神仙?”
“神仙不敢當。”
褚青偏頭,望了眼窗外。又迎上他的目光,接了句:“無名無姓的一隻過路鬼。”
“咔!”
馮曉剛喊了聲,喚道:“兵兵!”
“誒!”
李兵兵連忙跑過去,捱到葛尤身邊當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