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了進去。”他的聲音很小,隨著喉結的上下蠕動才流出這幾個字,旁邊的女孩和他妻子都默不作聲。我實在無法理解他們的習慣,忽然,我想起白天的老人。因為我又看到了他,他就在前方不遠處,依舊彎著腰攏著袖子盯著我們,不,應該說盯著那男人。他就站在小路上,剛才那個被埋進石窟的老者剛剛走過的小路。中年男人也看到了,女孩和她母親也看到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愣在原地。老人慢慢地朝這裡走來,而那一家人卻在往後退。“阿大!”女孩似乎很激動,高喊著要過去,卻被父母死命拉住。老人停住了腳步,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阿姆(岳父),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要找孩子。”中年男人忽然擋在妻女前面厲聲說。老人依舊不出聲,只是指了指被母親拉住的女孩。他慢慢挪過去,似乎想過抓女孩的手。“阿大, 阿大!”女孩哭著喊道,也伸出手去,卻被她父母扯遠了。我連忙走了過去,那老者見我過來,忽然慢慢退到那條路上,漸漸消失了。那一家人驚魂未定,尤其是女孩哭喊著自己的外公。回到墓裡,母親好不容易把女孩哄睡了。“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男人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髮,他的妻子溫柔地撫摸著丈夫寬厚的脊背,但眼裡依然有淚水。“家裡窮得很,連咪彩(女兒)上學的錢都湊不齊,她喜歡唱歌,山歌唱得很好聽,周圍的孩子都喜歡她,可是我沒有本事送她去上學,她阿大又得了不知道緣由的病,錢像扔進了無底洞,看也看不好。“眼見著活不下去,我只好和她一起跪在老人面前求他,我知道這麼做要遭報應。進活人墳的人是出不來的,除非自己願意進去,沒人可以強迫,被村子裡的人知道我們求家裡的長輩進活墓,是要被罵死的,而且要被趕出去。我們苗人身來有長少,無尊卑,老人都是村子裡極為敬重的,而且孩子她阿大年輕的時候還跑過馬幫,販過金子,為村子流過汗出過血,大家都尊稱他是孜尤,同輩分的人沒有比他更得到村裡人敬重的啊。“他老了生了病,連話也講不了,卻愛極了這外孫女,喜歡聽她唱歌,我們要不是沒辦法也不會這樣做,當我們求他的時候,他啊啊的說不出話,只是不停地用手指著外孫女。“於是我們告訴村裡人,說他自己同意進活墓,村裡人來問的時候,他也只好艱難的點了頭,不過卻一直在流眼淚。“我親手為他堆的石牆,這都一年了,他不可能還活著啊,我別的不怕,就怕他抓走我的咪彩啊。”男人說到這裡泣不成聲,和他妻子相擁在一起。“阿大!”裡面忽然傳來女孩尖銳 的叫喊,我們趕緊走進去。那個老者居然就在這裡,他一隻手摸著女孩的頭,一隻手握著女孩的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非常擔心,甚至想要衝過去救出女孩。李多卻緊緊抓住了我,她一邊搖頭一邊指了指女孩。女孩流著眼淚望著自己的外公,我忽然覺得老人不會傷害她。“不要,不要啊。”女孩的母親跪在地上,男人也跪了下來。老人沒有說話,只是褪下了女孩手上的飾物。他將飾物放在床沿上,慢慢又走出了墳墓。過了好久,那對夫婦才爬起來,趕緊抱住女兒,生怕她少了什麼。我把床沿的飾物拿起來,發現重量不對,拿手一推,發現居然是可以活動的。原來是空心的,裡面裝的都是類似沙子樣的東西,準確地說,是金沙。夫婦兩個非常吃驚地望著那些金子,又拿下女兒其他的銀飾,這些據說都是老人生前送給外孫女的,結果裡面都裝著金沙。夫婦倆這才明白老者回來的原因,他們抱著女兒痛苦地哭泣起來。每隔一年,死去的人都會沿著那條小路走回自己的故里,去看自己的家人,所以這個村子的人都會在這時候躲到墳墓裡,意喻不在陽世見故去的家人。而且這樣他們也不會因害怕而不敢露面。我問李多她為什麼會明白老人的意思,她只是淡淡地說以前黎正看著她的眼神也和那老人一樣——雖然冷漠,卻帶著不捨。第二天,我們離開了那個墓村,那對夫婦則帶個女兒去了埋葬老人的地方,好生祭拜去了。或許對親人來說永遠不會存在所謂的仇恨,有的只是關懷和諒解吧。至於那條路,或許每個人都會走上去,我也會,你也會。(活墓完)
第九十三夜 名字(一)
姓名是什麼?或許你會說是一個人的代號,但對於有些人來說卻是性命,名就是命。
我至今記得那個冬天。為什麼會想起那段令人不快的回憶,全因為這個城市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冷過了,面那個冬天,在我的印象裡則是最冷的。冷到什麼地步?在街上,無論穿著多少衣服,只要夾雜著雨氣的風一吹,你就彷彿什麼都沒穿一般,寒氣透過棉衣棉褲,鑽進毛孔,滲入你的血管裡、骨髓中,渾身就像被釘子紮了一樣。你要是嘴巴張大點,滿嘴就是冰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