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找到了我的手錶,才六點半。可我已不再平靜,沒有回床繼續睡覺的心情了。我去廚房找咖啡,廚房裡所有的桌子上都堆著盤子、雜誌和其他讀物,水槽裡竟然還有一隻襪子。我終於明白了,亨利昨夜圖省事,一定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所有東西都塞進了廚房。我以前總覺得亨利很愛乾淨,現在真相大白了,他只是對個人儀表一絲不苟,對其他方面則要求極低。我在冰箱裡找到咖啡,也找到了咖啡機,便開始煮起來。等水燒開的間隙,我正好仔細研究一下亨利的書櫥。
他還是我熟悉的那個亨利。多恩 的《輓歌、頌歌及十四行詩》、馬洛 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劇》、《裸體午餐》、布萊德斯特律 、康德、羅蘭·巴特、福柯、德里達;布萊克 的《天真與經驗之歌》、《小熊維尼和他的朋友們》、《註釋版愛麗絲》、海德格爾、里爾克、《項狄傳》、《威斯康新死亡之旅》、亞里士多德、柏克萊主教 、馬維爾 ,還有一本《低燒、凍傷及其他冷疾》。
突然,床“嘎吱”地嚇了我一跳,亨利已經坐了起來,在清晨的陽光中斜視著我。他如此年輕,是我未曾見過的年輕。他還沒真正認識我,我有一瞬間突然很害怕,他會不會已經忘了我是誰?
“你看上去很冷,”他說,“到床上來吧,克萊爾。”
“我煮了咖啡,”我想請他品嚐。
“嗯……我聞到了。還是先過來和我說聲早安好麼?”
我披著他的浴袍爬上床。他把手滑進浴袍裡面,然後停了一會兒,他應該已經想到了,應該正在腦海中搜尋浴室裡的每個角落。
“你不介意吧?”他問。
我遲疑著。
“是啊,我看出來你一定不高興了,也難怪。”亨利坐直身子,我也坐端正。他轉向我,看著我。“不過,基本上一切已經結束了。”
“基本上?”
“我本來是打算和她分手的,沒有找好時機,或者反倒是好時機,我也搞不清楚。”他試著讀懂我臉上的表情,他想找到什麼呢?是原諒麼?這也不是他的錯。他怎麼能知道未來的一切?“我和她,可以說彼此折磨了很久——”他越說越快,然後戛然停止,“你想知道這些嗎?”
“不。”
“謝謝。”亨利用手矇住臉,“我很抱歉,沒想到你會過來,否則我會仔細地清理一下,我的生活,我是說,不只是清理我的屋子。”亨利耳朵後面有一處紅唇印,我伸手過去,幫他擦乾淨。他趁勢捉住我的手,放在手心裡,“我真的很不同麼?和你盼望見到的那個人?”他焦急地問道。
“是的,你更加——”自私,我原本想這麼說,可是出口卻變成了“年輕”。
他掂量著這個詞的分量,然後問:“這樣是好還是不好?”
“不一樣的感覺。”我雙手繞過亨利的肩頭,環住他的背脊,輕輕撫摸他的肌肉,探索他身體上的凹陷,“你見過自己麼?四十多歲時的樣子?”
“見過,那時的我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刀削壞了似的。”
“呵,不過那時,你沒有現在這麼……我的意思是說你有些……更加……我是說,你認識我,所以……”
“所以你現在想讓我明白,我有些笨拙。”
我搖了搖頭,儘管這個詞正是我想要說的。“這都怪我一切都經歷過了,而你——我還不習慣和你在一起,因為你對過往一無所知。”
亨利冷靜下來。“對不起。可是你熟悉的那個人現在還不存在。別離開我,或早或晚,他總會出現的。我能做的只有如此了。”
“這當然,”我說,“不過這會兒……”
他扭頭迎住我的凝視:“你說這會兒……?”
“我想要……”
“你想要?”
我漲紅了臉。亨利笑了,溫柔地把我推到枕頭上,“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可我能猜出一二。”
之後,十月淡淡的陽光覆蓋著我們,我們延續了一個溫暖的盹。亨利的唇緊貼我的脖子,他咕噥了幾句,我沒聽清。
“什麼?”
“我在想,一切都是那麼寧靜,現在和你一起。躺在這裡,想到未來的一切在某種意義上都已經安排好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亨利?”
“嗯?”
“你怎麼從來不把我的情況提前告訴你自己呢?”
“哦,我不會那樣做的。”
“做什麼?”
“我通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