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如和王睿思就站在距離我不過幾步遠的涼亭外,雖然早有宮女送上了雨傘,不過在這樣的雨中,傘的存在其實只能自欺欺人,看著由於溼透而緊緊貼在他們身上的長衫,讓人不覺又想到了風雨飄搖的朝廷,皇權就是我們這些生活在宮廷中的人,聊以自欺欺人的雨傘吧,一陣大一些的風,就足以將傘掀起,一場這樣的大雨,就足以讓傘下的人無以躲藏。
既然無處躲藏,那又何必要躲呢?既然風雨終究要到,又何妨直面呢?
我“嚯”的起身,不理會所有人的驚訝和阻攔,在下一刻,溶入到了如傾盆而瀉的大雨中,風急雨大,似乎只片刻,身上便溼透了,迎面撲來的雨水,混著風一起鑽進人的眼中,鼻中,有一瞬,竟有一種溺水般的感覺,無法呼吸,也無法前進。
邁步,每邁出一步,都舉步為艱,不過,我卻始終沒有停下,也許我終究不能改變什麼,不過,我願意盡我的所能。
那夜之後,我病倒了幾日,好像這些年以來,從沒如此清淨安穩的躺在床上,睡覺睡到自然醒了。
一直忙碌的向前走著,經過了這些年,現在想想,卻是既來不及回顧走過的路,也漸漸忘記了要看前面的路,現在,的確是時候停下來,想一想,什麼才是自己最初想要的。
一連幾天,逸如、文彬和簡芷幾個每天都會來,見我始終懶懶的,也不多說什麼,安靜的在屋子裡站一會,便退到了門外,不過我知道,他們沒有走開過,始終就呆在門口,只要我發出任何一點聲音,他們就會立刻進來,這讓我覺得非常安慰,人就是這麼奇怪,一方面在追求著心靈的平靜和環境的安靜,另一方面,卻又害怕孤單,害怕遠離人群。
再往後幾日,文芝、文蘭姐妹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這些日子,父親被囚禁的訊息一直折磨著她們,再見時,兩姐妹幾乎都成熟了起來,好像短短的幾日,於她們,卻是幾年一般。苦難,果然會讓人成長跟成熟,不過這種成長跟成熟,卻是關心他們的人,不樂於見到的。
這次王振捕人的理由依舊是莫須有的,與右都御史陳鎰一同被下獄的,還有戶部尚書王佐、刑部尚書金濂,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看來王振今次的做法,遠遠不是排除異己那麼簡單了。也許他在試探,試探經此一役,父皇對他的態度會有什麼轉變,試探朝廷中,究竟還有多少人不肯歸附於他,甚至……
我想,結果王振應該是滿意的,直到我病癒之後的日子裡,父皇依舊稱呼王振為“先生”,對他言聽計從,半句也不提三位大臣的事情。
文芝、文蘭姐妹自然也沒有再懇求我,她們也算是自小在這宮廷里長大,自然明白,如今,沒什麼人可以和王振抗衡了。
這才察覺,我病的這些日子,王睿思竟然從來沒有露過面。
[正文:第八章]
見到王睿思,已經是我病好後再次去上書房的日子了,半個月不見,這傢伙依舊讓人覺得面目可憎,不過我沒有再想什麼法子作弄他。
五年了,五年中,我把對王振的憎恨一股腦發洩在他的身上,折騰他的花樣層出不窮,可是結果又怎樣呢?王振依舊橫行無忌,就是王睿思本人,也沒有我想象中的知難而退或是痛苦不堪,反而好像適應了,活得依舊逍遙快樂。
其實我早該停手的,沒用的把戲就該放棄,不過不知為了什麼,我依舊喜歡給王睿思不停的製造麻煩,而且有些樂此不疲的感覺。
這次臥床,給了我大量的思考的時間,回過頭重新看這幾年的生活,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偏離了最初選擇的道路,那麼,現在也是時候,將這個錯誤修正過來了。
在以後的幾個月裡,我漸漸沉靜下來,每天照舊上午上書房,下午帶著眾人習練武功,照舊和所有人說笑,只是黃昏過後,開始習慣於一個人呆在我寬闊的寢宮裡,除了偶爾叫逸如來下盤棋之外,大多的時候,我不許人進來打攪我,只放任自己思考。
對於王睿思,我則採取了和過去截然不同的方式,不去找他的麻煩,儘量和對其他人一樣對待他,不過他顯然並不領情,隔三差五的便要找機會在一旁冷冷的挑釁,若是以往,也許我早氣得跳起來,然後找機會狠狠的整他一頓,但是現在,我只決定忽略他,就當身邊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幾個月後,我在大明宮廷裡,迎來了正統十二年,這一年,見浚五歲,也正式入學了。
很難形容見浚在我心目中的位置,這就是所謂的血緣吧,他一點點的長大,由一個粉都都的嬰孩變成了眼前這個小小的男孩,不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