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止步,他們由是獲得了免於追查的權利——第一,他們永遠是正確的;第二,如果有什麼問題,請參考第一條。帝王繼位後各種大張旗鼓的祭天、祭祖活動,不過是對自身神聖性的強調。而異於常人的衣飾(龍袍)、座椅(龍椅)、生活用品(龍塌、御膳)等,不過是神聖性的日常彰現。
閹的技術史(5)
帝王們免於理性的追查,因而,他們只能被信仰,不能被質疑。遵從“王法”被視為理所應當——挑戰天子的行為同時被視為對“天”的挑戰,這顯然是不自量力並大逆不道的。同時,這也是各種“替天行道”託詞的來源:敵對雙方誰代表正義?顯然是代表“天”的那一方。而誰能代表“天”,這顯然是一個對神聖性的爭奪問題。兩軍開戰前的誓師,不光有勉勵將士的勵志意義,還有宣告神聖性被己方佔有的意義:這種莊嚴而宏大的宣告,使將士們沐浴在一種赫然降臨的儀式感中,在神秘儀式感的鼓盪下,死亡變成了最大的快感,所以他們才會奮勇殺敵而不怕犧牲——這種宣告往往比“封妻廕子”的承諾有效得多。士兵們排成方陣,走向死亡……他們被一種神聖性完全規訓了——作為一種統治方法,這種規訓對市民社會仍然有效。
人類有某種神聖性需要:一個女孩會不厭其煩地問她的男朋友“你喜歡我什麼”,她希望得到的回答不是“嘴巴”,不是“鼻子”,不是“身材”,甚至也不是“學識”、“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等等,她要的是一個“非具象”“非確指”的、超越使用價值與功利意義的答案——這個不為人知的答案顯然能使她獲得一種神聖性陶醉。“仙女般的”、“她是我的女神”等諸如此類的表達,除了含有“純潔”“美麗”等意思外,顯而易見還指向一種“神聖性”。
對神聖性的需要本身是一種生產性力量,它讓我們安分守己的同時,不斷完成對世俗性的超越:長安城外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一生最大的夢想也許就是見到皇帝,因為皇帝能為他平淡無奇的生活賦予神聖性的光環。這構成了一種事實上的統治,因為那個農民顯然清楚皇帝不喜歡搗亂分子。當我們開始了對日常的審察,最終會發現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一個小企業主會在他辦公室的顯眼位置,掛上某高階官員跟他的合影;一個痴情男子會隨身攜帶他的“女神”賜予他的小物件……拋開“炫耀”“寄託相思”等通行意義上的解釋,這難道沒有“神聖性”的意味在裡面?我們說,牆上的合影和隨身攜帶的小物件讓他們沐浴在一種神聖性的光輝下。
神聖性跟禁忌相伴而生:弒君是不被允許的;牆上掛有合影的那位小企業主,生產劣質產品時總會心有惶惶;而那個痴情男子,終身也許都不會愛上其他女子……禁忌以權力的面目出現,它形成了統治的基礎。而處於權力(神聖性/禁忌)中心的皇帝,自然也處在了話語中心:他的言行被記錄,被傳播,被效仿,被嚴格遵照和執行。他的意志就是全民的價值。如此,對皇帝的挑戰就是對全民的挑戰——邏輯地推斷下來,“民者何也,是乃天也!”這顯然是個陷阱,但能讓我們處於一種被總體敘述(人民)的神聖性光輝中(人民喊“首長萬歲”,首長喊“人民萬歲”)。不過這種總體敘述也是積極性的,它直接催生了“國家凝聚力”“民族自豪感”等諸如此類的東西——這讓民眾具有了士兵的品質:順從(對內),但又嗜血並同仇敵愾(對外)。
在這樣的語境下,民眾的不順從其實可以看做是神聖性傳遞的失效——作為糾正,刑罰於是誕生。刑罰的標識功能給受罰者打上了恥辱的標記,並將他變成一個異類……“非我族類”“人人得而誅之”——這充分調動了民眾的情緒,使受罰者處於一種“環形權力”的監督下,因而很快變得順從起來。而酷刑對肉體的摧毀功能,則讓反抗意識無所依附——公開執行的酷刑,則至少有這樣兩個意義:一是“以儆效尤”,讓民眾在酷刑觀摩中,得到一種必然性的體認;二是在“同仇敵愾”(犯罪分子當然被視為敵人)的情景中,獲得一種神聖性體嘗——我仍然是民眾的一分子,我仍然被總體敘述著……
在酷刑觀摩中得到的“必然性體認”,即為恐嚇的本質。“必然性體認”,通俗的說法就是“下場”。這裡面暗含一個毫不含糊的條件等式:如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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閹的技術史(6)
從這個意義上講,任何法律都帶有恐嚇性質——但我們說,恐嚇仍然是一種積極的生產性的力量,因為它讓民眾看到了“必然性”的意義。“必然性”還以一種更為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