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坐在龍塌上,什麼都沒有說,一雙眼眸似刀一樣落在趙桓身上,緊緊地盯著趙桓,一動不動。
趙桓不敢起身,不敢抬頭,被趙佶冰冷的目光壓得透不過氣來,五體幾乎是匍匐在金磚上,額頭上的冷汗如注。
這是怎麼了?往常這個時候,父皇都該叫自己平身的,難道……
趙桓不由地有著做賊心虛的感覺,整個人像是僵住了一樣,一雙眼眸閃爍,又不敢抬頭直視,這樣的感覺實在有些如坐針氈。
趙佶沉默了良久,突然道:“朕自然安康,還能多活幾年。”
趙桓嚇了一跳,又磕了個頭,道:“兒臣只盼父皇能享國萬年,與天地同壽。”
趙佶臉上帶著嘲弄,太子對天子說這句話,歷朝歷代又有幾個是真心誠意的?趙佶淡淡道:“朕若是享國萬年,又何必要設立儲君?”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句話朝奉意味十足,趙桓怎麼聽不出?他一時啞然,一個字都不敢吐露。
趙佶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道:“太子近來讀書了嗎?”
趙桓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遵照父皇的吩咐,兒臣一絲一毫都不敢懈怠。”
趙佶道:“看的是什麼?”
趙桓道:“詩經。”
趙佶皺眉道:“是秦少游的註解嗎?”
趙桓這時候鬆了一口氣,輕輕抬眼看了殿上的趙佶一眼,只是這一眼實在有點模糊,仍舊琢磨不出趙佶的心意,他頜首點頭:“宣德郎的註解簡言意駭,兒臣讀的就是這一版。”
趙佶道:“那朕就此考校一下你。”
趙桓的神經又緊繃起來,哪有在這廷議在即的時候考校學問的?自從自己成年,父皇也從來未考校過,這時候硬著頭皮道:“請父皇示教。”
趙佶淡淡道:“詩經裡其為父子兄弟足法怎麼說?”
趙桓道:“《詩》雲:“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詩》雲:“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趙佶看著他,冷冷地道:“你繼續說。”
趙桓只好將秦少游的註釋一句句拆解出來,最後道:“父子、兄弟各安其職,各守其道,則這些行為就成為“足法”,即標準法則,然後就可以讓百姓們去學習、效法、遵守。治國就是如此。唯有自身修德修身,侍奉自己的父親,善待自己的兄弟,才能以禮法教國人,治理國家。”
趙佶嗯了一聲,不知道對這樣的回答是不是滿意,他沉默了良久,突然道:“太子是這樣做的嗎?可小心侍奉了自己的父親?善待了自己的兄弟?修身養德,這一些,東宮認為呢?”
趙佶的話字字誅心,趙桓冷汗淋漓,已經有些慌神了,期期艾艾地道:“父……父皇……兒臣盡心竭力這樣做,父皇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兒臣一定改正……”
趙佶淡淡道:“朕並沒有說你錯了,你失魂落魄的做什麼?平身吧,好好做你的太子。”
趙桓站起來,臉色鐵青,心中想,莫非是父皇警告我今日不要鬧事?可是……趙桓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已經來不及阻止了,要煽動容易,可是要制止,哪有這般輕易?
正在趙桓胡思亂想的功夫,以沈傲為首的文武百官魚貫進去講武殿,一齊朝趙佶行禮:“吾皇萬歲。”接著分班站定,目光都落在金殿之上,等候趙佶開言。
趙佶掃視了殿中一眼,手撫著御案,慢悠悠地道:“朕方才與太子論起了詩經,先賢流傳下來的書籍,便是天下人白首窮經也未必能參透,朕常聽人說人心不古,這句話,朕深以為然,三皇五帝時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謂大治。可是現在,人心已經崩壞了,做臣子的欺矇自己的君主,做兒子的覬覦自己的父親,做兄弟的骨肉相殘,這是什麼緣故?”
趙桓的臉色驟變,想要跪下,可是又發覺頗有不打自招之嫌,只是兩條腿有些痠軟,一時間腦子嗡嗡作響。
李邦彥的目光幽幽地看向趙桓,心裡也不禁打起了突突,陛下怎麼會突然說這番話,是無心之言還是另有用意?他猜不透!
見殿中無人回答,趙佶哂然一笑,道:“世風壞了,這又是什麼緣故?難道袞袞諸公們學的不是聖人言教,讀的不是聖人之書?就比如那文仙芝,學問是極好的,卻又為什麼會做出這麼多蠢事?難道聖人的言教在有些人的眼裡,只是拿來敷衍朕的?”
趙佶言罷,雙目一合,靠在龍塌上繼續道:“朕不過是有感而發,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