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部也該乾點正事,組織幾次打狼運動,再不打,狼要吃人了。
少開點會,多打狼吧。
照狼這個吃法,再多的畜群也不夠它糟踏的。
咱們牧場領導班子來了一些農區的人,盡幹缺德事,騰格里就派這些狼來教訓咱們了。
別亂說,你想挨批鬥啊。
……
包順貴跟著烏力吉和畢利格順著狼道仔細檢視,拍照,並不時停下交談。他一直緊繃的臉卻開始放鬆。陳陣猜想畢利格可能把包順貴“人的因素第一”的觀點說活動了。這麼大的狼災天災,人的因素能抗得住嗎?不管什麼調查組來調查,只要他們看了這片屠場,也得承認這場大災是人力無法抗拒的,尤其是無法抗拒這樣大規模的狡滑狼群和白毛風的共同突襲。陳陣對烏力吉和巴圖的擔憂也慢慢鬆懈下來。
陳陣又開始琢磨這圈狼道。這個怪圈怪得讓人頭皮發麻,它套在陳陣心頭一圈又一圈,一圈緊似一圈,又像一群狼妖繞著他的心臟沒命地跑,跑得他心裡憋堵得喘不過氣來。狼群為什麼要跑出這個圈?出於什麼動機?為了什麼目的?草原狼的行為總讓人摸不著頭腦,狼留下的每一個痕跡都像是一道疑難怪題。
是為了禦寒?跑步取暖?有可能。那天晚上的白毛風實在太冷了,狼群長途奔襲猛地停下來,準保凍得受不了,所以狼在吃飽之後,要擠在一起跑步,跑出點熱氣來。
是為了助消化?多消耗些能量以便再多吞點馬肉?也有可能。因為狼不像草原黃鼠、金花鼠、大眼賊,它沒有鼠類那種可以儲藏食物的倉洞。狼獵殺了多餘的肉食卻無法儲存,為了最大限度利用食物,狼只有把自己吃得飽上加飽,撐上加撐。然後用奔跑來加速消化,加速體內養料儲存,騰出胃裡空間,再裝下更多的肉食。但是,那該是什麼樣的胃啊,難道是鋼胃、鐵胃、彈簧胃、橡皮胃、還是沒有盲腸,不怕得盲腸炎的胃?這更可怕了。
是為了準備再戰的閱兵或大點兵?也很有可能。從狼道的足跡來看,狼群具有高度的組織性,紀律性。一米多寬的狼道從始至終都是寬一米多,很少有跑出圈外的足印。這不是閱兵佇列的步伐痕跡又是什麼?狼單兵作戰的多,小群出動得多,一般都是三五成群,十條八條以家族為單位狩獵捕獵,打家劫舍,可像眼前這樣規模的大兵團作戰卻不多見。陳陣難以理解的是,狼是怎樣把看似自由散漫、各自為戰的游擊戰,突然升格為具有正規野戰軍性質的運動戰?即使當年的八路軍新四軍完成這樣大級別的跳級轉換,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難道狼先天具有這種本領?狼能把它們祖先在草原血腥廝殺中摸索出的經驗,一代一代繼承下來?可是不會說話的狼是怎樣把祖上的經驗繼承下來的?狼真的讓人不可思議。
那麼,是為慶祝戰役勝利?或是大會餐之前的狂歡儀式留下的痕跡?可能性極大。狼群的這次追擊圍殺戰,全殲馬群,無一漏網,報了仇,解了恨,可謂大獲全勝,大出了一口氣。一群飢狼捕獵了這樣大的一群肥馬,它們能不狂歡嗎?狼群當時一定興奮得發狂發癲,一定激亢得圍著最密集的一堆馬屍瘋跑邪舞。它們的興奮也一定持續了很長時間,所以冰湖上留下了這鬼畫符似的狼道怪圈。
陳陣發現以人之心度狼之腑,也有許多狼的行為疑點可以大致得到合理解釋。狗通人性,人通狼性,或狼也通人性。天地人合一,人狗狼也無法斷然分開。要不怎能在這片可怕的屠場,發現了那麼多的人的潛影和疊影,包括日本人、中國人、蒙古人,還有發現了“人對人是狼”這一信條的西方人。可能研究人得從研究狼入手,或者研究狼得從人入手,狼學可能是一門涉及人學的大學問。
一行人馬跟著巴圖,順著事故發生路線逆行北走。陳陣靠近畢利格老人問道:阿爸,狼群究竟為什麼要跑出這麼一條道來?老人望望四周,故意勒韁放慢馬步,兩人慢慢落到了隊伍的後面。老人輕聲說道:我在額侖草場活了六十多年,這樣的狼圈也見過幾回。我小時候也像你一樣問過阿爸。阿爸說,草原上的狼是騰格里派到這裡來保護白音窩拉神山和額侖草原的,誰要是糟踐山水和草原,騰格里和白音窩拉山神就會發怒,派狼群來咬死它們,再把它們賞給狼吃。狼群每次收到天神和山神的賞賜以後,就會高興地圍著賞物跑,一圈一圈地跑,跑出一個大圓圈,跟騰格里一樣圓,跟太陽月亮一樣圓。這個圓圈就是狼給騰格里的回信,跟現在的感謝信差不離。騰格里收到迴音以後,狼就可以大吃二喝了。狼喜歡抬頭看天望月,鼻尖沖天,對騰格里長嗥,要是月亮旁邊出了一圈亮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