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鏡聽到這話頓了頓,心中輕嘆。
他命下人端上了茶水與酒,他曉得先生好酒,一直都記在心裡,也知道先生飲茶,那便一起都上了一份。
多年不見。
唐明鏡已經是白髮蒼蒼的模樣了。
當初的少年模樣早已不見,一張口隱約還能瞧見幾顆空缺的牙齒,已經老掉牙了。
不僅蒼老,那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佝僂的背,似乎是因為久久的低著頭積壓而成,瞧著身姿也不挺拔了。
活脫脫的老骨頭了。
唐明鏡嘆了口氣,說道:“歲月無常,想起上一次見先生的時候,明鏡正是大婚,風華正好,如今已經成了老頭子了。”
他說著卻又自嘲般的笑了起來,那笑聲都顯得有些無力,氣不足一般。
說著,又伸手去抓桌上的花生,兩手攥著剝殼,剝了一顆又一顆。
陳長生看著他,說道:“你這五六十歲,卻頂著七八十歲的身子骨,也不知你是怎麼活的。”
唐明鏡道:“先生見怪,只因商行事多罷了,這麼多生意,總是要親自過目的,要不然怎麼放得下心來。”
陳長生搖了搖頭,隨即卻道:“我聽人說過一句玩笑話,說這人世間的悲哀莫過於,人死了,錢卻沒花完。”
唐明鏡聽後笑了笑,卻是謙遜的說道:“先生說的有道理,那我這就好好花錢,爭取在死之前全花光了。”
陳長生擺了擺手,也不過是玩笑話罷了。
他問道:“芸姑娘在上京嗎?”
唐明鏡頓了頓,他看了一眼先生,說道:“先生,義妹她病了。”
陳長生聽後微微一愣,“病了?”
唐明鏡點了點頭。
“心病啊。”
唐明鏡說道:“坊間的痴男怨女好些都有這般病症,就是思念心上人太久,鬱郁成疾。”
謙遜歸謙遜,他膽子也大了不少,說起了這樣的玩笑。
陳長生聽後張了張口,自然明白唐明鏡的意思。
拿起了桌上的酒喝了一口,轉頭看向窗外,好似在思索著什麼。
唐明鏡剝著花生,說道:“先生吃花生。”
說著將剝好的花生遞給陳先生。
陳長生接過手中,道了聲謝,心中卻是覺得五味雜陳的,眼前的唐明鏡瞧著,真像是老了一般。
實際上,也的確是老了。
儘管經歷了無數次這樣的事,陳長生還是會覺得恍惚,就感覺明明前一日見到的還是那個朝氣昂揚的年輕人,過了一日,就成了垂暮無氣的老人一般。
花生很好吃,帶著些許土腥味,不苦,相反的有些甜,應當是應季才從地裡挖出來的,這樣的最甜。
唐明鏡好這一口,笑道:“之前病倒過一次,大夫說我氣血不足,讓我多吃些東西補補,平日裡可以吃點花生打發零嘴,一嘗還挺甜。”
陳長生道:“怎麼老了反而喜歡起這些甜的零嘴了?”
“就是老了才喜歡吃啊。”
唐明鏡笑道:“愛吃糖的無外乎是小孩跟老人家啊,我不正是嗎。”
陳長生想了想,點頭道:“有道理。”
唐明鏡舒了口氣,語氣裡反而是有些不服氣一樣,又道了一句:“是真老了啊……”
“不服氣?”
“當然是有些不服氣的。”
唐明鏡笑道:“我若是年輕,心志磅礴,根本不必畏首畏尾,向來都是橫衝直撞,儘管思慮不周,但總有餘力,再解變故,如今不行了……”
如今有一點風險他都不願意去做了。
他不服的不是壽命,而是心態。
是心態老了。
陳長生吃著花生,兌上一口酒,多了些許香甜,他說道:“人總會老的嘛。”
唐明鏡說道:“早年先生跟我說,成事在人,謀事在天,三分天地,蓋七分於人也,這麼多年下來,的確也得到了驗證,可如今我卻拼不動了,一時又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偌大的家業,前有狼,後有虎,後輩妻兒之安危我不得不顧,我怕啊,所以我什麼都不敢去做,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就等死了啊。”
陳長生道:“你不敢做?”
“是啊。”
“那青山城的那副畫像呢?”
“那個啊……”
唐明鏡微微一頓,說道:“是早年欠下的人情。”
“只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