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你不信,真的吃了一個梨,洗乾淨削了皮吃的,還是中毒了。上吐下拉,還不敢去門診看,食物中毒算事故。幸虧廖軍醫偷著給你開阿托品治,才好了。”
小梅悠悠地說,我靜靜地聽,心在溫柔、憂鬱的甜美中融化。我們那時真年輕,年輕得像大海的黎明。
回去時已經很晚了。月亮為我們照著回去的路,月光靜靜的,村莊靜靜的。小梅的婆婆已經睡下了,大鐵鍋裡焐著熱水,灶堂裡依然可見餘燼疲乏了的灰紅。小梅把鍋裡的水分別盛進兩個桶裡,再對上涼水,拎到院子裡。我們在院子裡洗澡。明知不會有事兒,我心裡還是發虛——院子太大了,頭上就是天,天上有月亮有星。小梅笑我,三下兩下脫掉衣服為我樹立榜樣,我心一橫也就豁出去了。我們用瓢舀水肆無忌憚地往身上澆,舒服極了。小梅說我瘦了。我說她胖了,但更好看了。她的面板細白,澆上水後,在月光下像瓷器一樣閃閃發亮,胸部依然那麼好看,飽滿高挺。她曾經為此苦惱,用一個自己縫製的寬布條將胸緊緊勒平,被雁南發現後好一頓火,買了兩個正規胸罩扔給她說:“婦產科的人連這個都不懂嗎?你這樣搞會得乳腺炎乳腺癌,至少是乳頭凹陷,生了孩子不能餵奶!”小梅吭哧了半天說,他們村的人都說讓男人摸過的姑娘這裡才會大。雁南氣得笑了起來,說你怎麼樣你自己還不知道?她立刻釋然了,換下了寬布條,從此後那小胸脯便高高挺了起來,宛如雕塑家的作品。雁南悄悄對我說,小梅這種型的人生育能力特強。我問她是不是她姥姥說的。她大笑著點了點自己的鼻尖。
“小梅,該要孩子啦!”
“非得要孩子嗎?”
“為什麼不要呢?”
小梅舀起一瓢水往身上澆。月光下,水似碎銀般在那豐滿細白的軀體上閃爍,靜靜地,若有所思地。她說了:“他,不行。”
“不育症?”
“比那還糟。他是半點兒都不行。……你信不信,我現在跟結婚前一個樣?”
我不信。我提到了那瓶避孕藥。她苦笑了,說這是做給別人看的,他的主意。人家要避孕藥都掖著藏著不好意思,他恨不得敲鑼打鼓讓全村人都知道,就跟村裡那個天生不來月經的女人整天把月經帶掛在當院裡曬一個樣。
“對不起……對不起!……”
小梅搖搖頭。“這種事兒,事先誰能知道?咱們認識他之前他的病已經落下了。嚇的。割闌尾,備皮①,給他備皮的是個女護士。備皮備到那個地方時他沒能控制住自己,女護士照著那兒給了他一巴掌,說他耍流氓,還嚇唬他說要彙報領導。就這樣。……他本來以為結了婚就能好,他說他不是成心坑我。”
“沒想法治嗎?”
“省裡都去過了。”
月光如銀似水。我們並排躺在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涼蓆爽滑,鄉村的夜風習習。
大校的女兒 第一部分(35)
“實在不行,離了吧。”好久,我說。
好久,小梅說:“就為這?那還不得讓人說死!”我無言以對,我是一個外鄉人。小梅又開口了,聲音有些異樣:“他說,他有一個戰友,人很可靠,他想叫他……幫個忙。他說我們不能沒有孩子。你說這法兒,行嗎?”
我不知道。我握住了身邊小梅的手,她的手心又溼又涼。遠處,傳來陣陣激烈的狗吠。
次日,我上了歸去的長途汽車。小梅站在車下送我。“韓琳護士,你說他說的那法兒,行嗎?”
“先別!再治治試試。讓他來北京,找我,我幫他找人!”
“如果就是不行呢?”
汽車緩緩啟動了,沒有時間了,我咬咬牙:“那就照他說的辦!”
沒有別的辦法。唯願那個素不相識的男人不僅能給小梅一個孩子,還能喚醒她的肉體,願那甦醒了的肉體,能去反抗一切的束縛。
對不起,小梅,對不起……
看小梅回來,路過大院門口的收發室順便取了郵件,回宿舍。宿舍裡整整齊齊,走前特意收拾好的。進屋把包往地上一放,郵件往上面一堆,先擦灰。桌子窗臺涼蓆一路擦下去,擦完了就去衛生間洗,一天一夜了,一路的火車汽車,身上髒得一蹭就起泥兒。從頭到腳洗了,把衣服用洗衣粉泡上,這才上床平躺下來,挺直了痠痛的腰背,回來沒能買上臥鋪,一路坐回來的。冰箱裡有走前預備下的黃瓜、西紅柿、雞蛋,再泡袋泡麵,就是一頓很好的晚飯。一個人,最怕外出歸來後屋裡的亂七八糟和一無所有。
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