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2 / 4)

小說:大校的女兒 作者:向前

怨我沒有一個當紅軍的爸爸。你說我爸爸他當年怎麼就知道打魚?哪怕幫紅軍拉拉縴、送個人兒呢!”

“其實,到地方幹也不錯,趁著相對年輕。部隊終究不是久待之地,就是當了副部長又怎樣,還不是得走?”他眼盯著桌上的某個點,不吭,目光沉鬱;於是我知道下錯了藥,試著換一個方向,再說:“走一步看一步,你現在就是個機會問題,只要有了機會——”

“讓我當總長,當總理,都沒問題!”我以為他是幽默是開玩笑,抬頭看他,同時心裡都想好了怎麼附和兩句,湊湊趣,卻發現對面那張肉臉異常的認真嚴肅:“給我一個舞臺,我還你一個奇蹟!”

我還能再說什麼?兩個陌生男女坐到一起,本是要透過“說”來溝通來達到一個共同的革命目的。如果你已發現根本就達不到“共同”,還有什麼心情再說?就好比買賣雙方侃價,買方說一百,賣方說一百萬,差距這麼大,這買賣哪裡還能談得下去?只有免談。吃完飯,我搶著洗碗,讓他去坐。他不去坐,倚在廚房門口跟我說話,不知是出於禮節,還是意猶未盡。

“想知道我為什麼離婚嗎?”我一下子又有了點情緒。“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還什麼都不是,家裡也窮得要命,所有人都說她不配我。她爸媽生病,掛號,取藥,是我;換煤氣罐,是我。她家裡電視機,都是我買的。……她脾氣不好,上來一陣兒,跟瘋子似的,逮著什麼摔什麼。……動不動就回她爸媽家住,有一年春節都不回來,這人冷得很。……有一個男人常去接她下班,我就碰上過三回。”說到這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你以為他是真對你好?不就是看你長得漂亮嗎?男人我還不知道?其實她並不漂亮,我們剛認識的時候,瘦得什麼似的,小臉兒蠟黃,沒胸。那時候,除了我,誰能跟她結婚?都是玩玩罷了。我現在懷疑,我不是她的第一個。我們第一次在一起,她流了血,可是後來我發現,她是來例假了……”

大校的女兒 第一部分(20)

他講得拉雜,不連貫,一件事沒說完,還沒結論呢,就蹦到另一件事上,也許是積怨太多,一件事頂著一件事自動向外湧,容不得他說詳細說條理,以至都講了半個多小時了,我也沒能知道他為什麼離婚,“她”在我腦子裡也始終面目模糊。即使如此,我還是得說,他是好人,無論按什麼樣的標準界定。他對我也很有誠意。按說,按照預先打算的說,這樁婚姻應該沒問題了,好人,又有房子,還要什麼?可是事到臨頭方才發現,抽象中的好人一旦具體起來,就容不得大而化之了。能力差點,平庸一點,沒多大出息,這些我都想到了,都預備接受,就是沒想到他會是個心胸狹窄又自以為是的怨婦。噢不,怨夫。與一個怨夫結婚,成家,共度一生,我有這個襟懷有這個能力嗎?雁南說:婚姻遠不是你我所想象的那樣神聖,有點像買生活必需品,買不著好的,就買次的。可是,次,次到什麼程度方是底線?

那天,我正坐在醫院單身宿舍的床上看書,雁南拿來了一封信。信首:梅玉香同志——梅玉香是外科衛生員,負責婦產病房,是雁南的部下。我問雁南:“怎麼回事?”雁南示意我先看。我便看。這是一份詳盡的軍隊幹部履歷表,詳盡到一次口頭嘉獎都未被遺漏,寫了一頁紙零三行,信末尾的客套詞是:祝學習進步工作順利乘勝前進!落款:同志程百祥。一分鐘過後,我抬起頭來,問:“怎麼回事?”“還不明白?”“明白是明白——”“那你就給他回封信!”“我回?”“你起個草,叫小梅抄。”“包辦婚姻啊。”“是戀愛!”“戀愛?”我抖著兩頁單薄的履歷表。“韓琳,別太挑剔了,頭一封信,還能怎麼樣?再說,小梅今年肯定復員,她不願意在農村找,你知道。這樣的機會對她已經是不容易了。幫幫忙,嗯?”隨手又遞過一張照片,青年軍人的二寸半身免冠照,看上去又陌生又熟悉,是張沒有特點的臉。雁南站一邊當解說員:這人是個汽車排長,家跟小梅一個村,不過以前不認識,兩家老人牽的線……

雁南走了,我下床坐在桌前把照片豎在臉對面開始寫回信。儘管回信的內容也是一份履歷表——小梅的履歷表——但比對方開的那份要自然豐滿生動多了;也寫了一頁紙零三行——這些細節很重要;信末尾的祝詞樸實熱情而不失分寸:祝你好。雁南看完後一個勁兒地表揚我:“韓琳,你是真聰明!”我謙虛道:“聰明是不幸的源泉。”雁南沒領會出這謙虛,反點頭表示了同意:“言之有理。最近我老是想,要是小梅一直在他們家鄉里一直沒有出來,壓根不知道外面是什麼樣,可能反倒好些。”

我和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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