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空氣,我說:“我特別喜歡嗅這種病房裡的味道。”
合新看著我,“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說:“是不是很奇怪?沒有人會喜歡這種味道吧?”
合新說:“是有些奇怪。這股味道很奇怪,在日常生活中沒有。一嗅到它,就能讓人聯想起醫院、病房,是一種不好的心理暗示。”
我說:“我怎麼覺得甜甜的,是一種很尖銳的甜,甜一般給人的感覺是圓潤的。”
合新說:“那是你這個畫家的感覺,連味道都有形狀。我告訴你我的感覺,我覺得這股味道的分子像一些音符,並且都在低音譜線上,還在加線上,像每一個音符都泡在黑水裡,重得不得了,向下掉。”
我笑了:“真的啊?怎麼會這樣呢?其實,不管什麼東西,在每個人的腦袋裡都不一樣的。”
合新點點頭。
我看了看時間,知道很快護士就要來給合新輸液了,我問他:“怎麼樣?要掛吊針了,還是抓緊小便一下。”我說完,就把小便壺遞給了他,他顯得很難為情,我說:“我在門口,三分鐘後進來。”說完我就出了門。
我再進到病房的時候,合新已經把小便壺放到了地上,我知道這對他來說是很不容易的事,我怪了他一句:“你就放床邊啊,我馬上就會來的。”
合新說:“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你看,我怎麼會得這麼一個不體面的病。”
我哈哈笑了,“病還有體面不體面啊?再說你也不是得病,你是受傷,光榮受傷。要是在戰場上就能算你是英雄了。”
合新說:“哎,哎,友好一點嘛,不要諷刺我啊。我現在是同情物件。”
我用眼睛剜了他一眼,然後提起地上的小便壺出門了。走到走廊上,我忽然想,才剛剛幾天的時間,我怎麼會覺得像是和合新熟得不得了似的,真奇怪。
我進到病房的時候,護士已經推著治療車進來為合新輸液了,是一個很年輕的小護士,感覺臉上還稚氣十足,她戴了一個大口罩,眼睛襯著大口罩,感覺那眼睛很孤獨,大大的,還有些可憐兮兮的。更像一個孩子了。
果真,合新也是這樣的感覺,他居然還把這個小護士當小孩一樣逗了。護士進針以後,開啟止血帶,如果有回血就表示穿刺成功,沒有回血就得重來。小護士取了止血帶以後,沒有回血,她“咦”了一聲,覺得很奇怪,應該在裡面啊。小護士還喃喃自語了一下。
我也正納悶呢,再看那合新,一臉的痛苦樣,說:“讓一個孩子來給我扎針,這不是胡弄我嗎?去把你們護士長叫來!”
小護士嚇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說:“我能行,我真的行。”
合新這才唸咒語一樣,“出來吧,鮮血。”
真的,我看到一股殷紅像一絲飄帶一樣,緩緩地從遠端爬行在透明的膠管裡。小護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會氣功啊?”
合新看著我,一臉的壞笑,說:“當然。”
小護士一走,我就問合新:“怎麼回事?”
原來,他用另一隻手緊緊地壓了自己的血管,相當於又上了一個止血帶,當然就沒有回血啦。沒想到他會這麼鬧,簡直就像個小男生。
我說:“你這叫苦肉計。”
合新說:“都這樣了,索性苦到底了。”
我心裡想,沒有當父親的男人,永遠就長不大。難怪天一喜歡和他在一起,他能和小孩玩到一起。
我幫他整理好被子,我問:“淑百來過嗎?”
他說:“沒有啊。昨天就沒有見了。”
我說:“昨天天一在學校昏倒了……”
“什麼?”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合新一下子豎起了上半身,因為動作太猛,他的腿被扯疼了,他咧了咧嘴,“咚”地倒了下去。
我看他急成這個樣子,我說:“淑百說沒有事了,回到家就好了。”
他跟了一句,“真的沒事?”
“真的。起先我也挺擔心的。好在淑百和李南都是搞醫的,他們知道怎麼處理。”我說。
看到合新那副焦急的樣子,我的心還是熱了一下,他能這樣的掛念著天一,讓我得到很大的安慰。我可以想象得到,他對天一的關心。一想到我不在天一身邊的時候,有這麼多的人在愛著天一,關心著天一,我就覺得生活對我實在是太好太好了,我以我的錯誤開始我的人生,但是,老天卻給了我這樣的回報,我竟是這樣的幸運。
合新聽了我的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