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兮彷彿察覺到她的視線,放下手中之物回頭朝著她一笑,清秀的面龐上露出漂亮的梨渦。
芹言頓時臉皮子一抖,她最見不得芹兮這樣對她笑,總讓她有種涼颼颼渾身發毛的感覺,她連忙就閉了嘴,抱著茶壺狂灌茶水。
晚間,薛柔用過齋飯後,又去看了看林氏母女和沐恩侯夫人,見她們服過藥後已無大礙,便轉去了藏經閣找小沙彌借了本佛經,就著燭燈一直翻看到深夜。
待到過了亥時,整個普濟寺萬籟俱靜,倚在窗邊的薛柔突然站起來。
“姑娘?”
“這房中悶得慌,你們陪我出去走走吧。”
芹兮連忙上前替薛柔繫好兔毛淺藍披風,而後兩人自己也披好大氅,這才晃悠悠的出了門。
普濟寺身處西山半腰,整個方圓百里只有此處有屋舍,夜色裡周圍山林黑漆漆的一片,寺中的大殿卻是點著香火油燈,隱隱灼灼泛著一陣朦朧,讓人有些心神晃漾。
薛柔在寺中走了一圈後,不知不覺繞過了正殿,也走過了偏殿,許久後才停在了寺後的一處小佛堂前面。
那佛堂夜間依舊有燈光,而裡面有一人盤腿坐在蒲團之上,敲著木魚守著菩薩坐前油燈,鬚髮皆白,慈眉善目,整個人帶著一股祥和和禪意,赫然正是白日裡所見過的濟恩主持。
薛柔示意了一下芹言,芹言便乖覺的守在殿前,而她卻是獨自一人踏入佛堂之中。
濟恩身著袈裟閉著眼,嘴裡輕誦著佛經,一手撥弄著佛珠,一手敲擊著木魚。
每當手中木槌與木魚相接之時,便發出沉脆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在這空曠的大殿裡格外攝人,那木魚的聲音也彷彿能直入人心中。
薛柔靜靜的站在佛前,望著上面的佛像金身,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漠的笑來。
這本該帶著祥和佛性的木魚聲,卻是敲出了她心底最深的執念和恨意。
“施主心中有恨。”
濟恩終於睜開眼,平聲道,他話語中並非疑問,而是在陳述事實。
薛柔靜靜地走到佛前,拿著油盞替油燈中添油,動作平和,渾身卻帶著肅冷,嘴裡幽幽道:“親友枉去,為何不恨,世人皆言佛性慈悲,以救世之心普濟天下,恩澤蒼生,可佛為何不佑真善,不懲惡徒,讓善人沉冤,惡人逍遙?”
濟恩面色平和,“施主執念,善惡報應,向來福禍相成,身自當之,無誰代者。”
薛柔微怔,片刻後垂下眼簾,“若真如此,為何惡者更惡,善者冤屈,佛曰善惡之報如影隨形,積善之家必有餘慶,那為何二十年前殷氏一族護佑大週上百年,積累善報無數,最終卻仍舊落得個三族盡滅子孫盡絕之果?”
濟恩無言。
許久之後他才嘆道:“恩仇自知,是老衲妄言了。施主今日來此何意?”
薛柔手中繼續添油,口裡淡漠道:“我要殷相遺留之物。”
濟恩沉默不言,許久後才雙掌合十,“阿彌陀佛,善惡輪轉,不是不報。薛施主,世人皆求能渡苦海,施主又何必要再次踏入其中,為仇恨牽絆?”
“何為苦海?”薛柔冷笑,“殷氏上下一百四十九口沉淪地獄,是為苦海,長寧坡累累白骨無處索冤,是為苦海,為惡者高坐廟堂,享不世榮華,毀賢臣良將之譽才是苦海!主持,你告訴我,若我不入苦海,那冤魂日日啼哭何其能安,若我不入其中,長寧坡上累累白骨又該向何人索命?!”
024 神擋誅之
薛柔此時再沒有一貫的婉約自持。
她站在佛像之前,眉色森寒,眼中彷彿萬年不化寒冰,渾身上下透著肅殺之意,而在她身後,不動明王寶象森嚴,持劍拿索,怒目圓睜,彷彿也在斥這世道不公。
濟恩靜默地看著薛柔半晌,才深深問道:“薛施主心意已決?”
“絕無更改。”
“施主可有想過,今日之後,你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薛柔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將手中油盞放下,拿著挑籤將燈內油芯撥動了一下,整盞燈內的火光便搖曳起來,讓得佛堂內隱隱灼灼,也映襯的她面色越發清冷。
“無論面對什麼,薛柔都絕不罷手,人擋棄之,神擋誅之,這天既不懲惡,那便……由我來!”
濟恩主持看著眼前女子,明明已恢復冷靜,身遭的幽森卻比方才憤怒難持時更多幾分,她神智清明,絲毫不像為仇恨所左右,可是那雙透澈的眼中卻是讓人心顫的冷漠。
薛柔放下手中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