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種情況,沒有壞訊息就已經是好訊息了。
所有人的眼神暗了暗,又坐回原來的位置,空氣裡的那種窒息似乎一下子又凝結到了一起。
張凌沉著臉將醫生送出門的時候,腳步頓了頓,站在外面深深地吸了口氣。
面對病魔時,再鎮定的心裡也會支離破碎。
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祖父和云溪的父親露出這麼幽寂沉默的樣子,心裡一陣難過。
天空中的亮色在這一室的沉寂中,漸漸暗了下去。
夜,慢慢地深了。
醫院的燈光漸漸明亮起來,在這寂靜寥落的時刻,臥在病床上一絲動靜都沒有的張翠給重生後的云溪第一次帶來了難以掩飾的沉重。
當午夜十點的腳步漸漸臨近,所有人的神經幾乎都到了極限。
秒針猶如帶著鐮刀的死神,不死不差地邁開了最後的步伐。
當那纖細的秒針和分針在整點上重合,敲響了最後那一秒的警鐘時,一抹明亮如流星墜落一樣迅速從眾人眼底消逝。
二十四小時整……。
張翠卻沒有一絲動靜……。
趕著最後一刻從樓下跑到樓上的張老夫人,一口氣沒有更上來,哭著厥了過去,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冷上一片慘白。
張老爺子怔怔地扶著自己的妻子,呆呆地看著病房內女兒毫無血色的臉龐,只覺得一陣錐心的刺痛從最深處的那一抹柔軟扎遍全身。
頭頂那一片明晃晃的吊燈似乎一下子陰暗下來,他翻了一下眼皮,瞬間也倒在了地上,沒了知覺。
云溪一個快步衝到牆邊按下緊急呼叫按鈕,隨即奔到那兩個倒在地上重疊在一起的老人,冷靜地將他們分開,以防其中一人被壓著出現窒息。
冷偳迅速開啟房門將醫生迎了進來,並冷靜地將事情的原委闡述了一遍。
一陣手忙腳亂後,護士們推著輪椅進來,將兩個老人轉到樓下病房。
萬幸,不過是一直氣悶,呼吸不暢,神經受到刺激沒有緩過神來,沒有什麼大礙,只要自然醒過來就好。
冷老爺子聽了這話,輕輕地嘆了口氣,隨即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由於整夜沒睡,臉上已經爬滿了新長出來的鬍鬚,眼底青色濃重,此刻卻比不過那流轉的濃重傷痛。
他知,自己這個小兒子向來內斂,從不輕易露出情緒,此刻是真的心痛到無力,才會顯出這樣的悲傷。
二十多年的夫妻,張翠這樣溫婉柔順的性格,又是從來都和他情感和睦,若是真的這樣去了,他幾乎不敢想兒子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到底有醫生看不過去,又進房檢查了一遍。
只可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望著搖頭出來的醫生,冷偳慢慢地垂下眼,心頭一陣悲涼,第一次不敢回頭去看云溪的眼。
醫生輕輕地安慰了一句:“眼下病人身體很虛弱,今晚看樣子是不可能醒過來了。各位還是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也好繼續照料,總不至於病人還沒康復,你們先倒下了。”
冷老爺子輕聲道了句謝,知道醫生是好心,卻也只能無奈地看了一眼云溪和冷國翼。
良久,拉著冷偳出了病房,回到昨晚入住的酒店為那爺倆定好套房,發了個簡訊過去。
這個時候,再多的話都無濟於事。
正如那醫生說的,活著的人總歸要自律一些,張翠現在沒醒不代表以後都沒有機會了,眼下張家夫婦都已經暈過去了,如果那兩人再出個什麼事,光是想想,都覺得心底發冷。
凌晨一點,云溪勸得父親和她回了酒店,稍作熟悉,便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夜,夢裡出現了許多漆黑陰冷的影子,久久不曾散去,似乎一直在糾纏著,叫囂著,哭鬧著。
她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只發現兩頰冰冷,睡過的枕巾竟是一片潮溼。
隨意地用涼水衝了衝臉,出了房門去敲隔壁父親的房門,良久,一點回聲都沒有。
摸出手機,去看到一個未讀簡訊,開啟,上面是一句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交代:“我先回醫院。”
發信人自是冷國翼,時間顯示卻是凌晨四點。
云溪狠狠地閉了閉眼,將手機一下子揣進口袋,轉身就往醫院走去。
只是,這一天的房間裡,空氣更為稀薄。
張老夫婦二人已經是一臉灰敗,僵直地坐在那隔離玻璃門口,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尤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