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想起了“兒女英雄傳”上的鄧九公。
小張確是很夠面子。這從孫祥太對素昧平生的劉不才,特別恭敬這一點上,看得出來,“十八句”客套話說過,提到松江老大,孫祥太在尊敬之中又顯得親切了,“這是個好朋友。”他說,“劉三爺不是外人,我亦不妨說說:我們同輩,嘉白跟他們松江與武九幫,因為大家靠得近的緣故,感情更加不同。劉三爺既是松江老大的好朋友,以後還要多多親近。”
劉不才看了小張一眼,開始道明來意,話由小張提個頭,劉不才細說究竟。最後又由小張提出要求,請孫祥太無論如何要將朱大器全家送到上海。
孫祥太聽完不響,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抽菸眨眼,顯然在作盤算。息了好一會,他向劉不才說:“劉三爺,我告個罪;我跟我這位張老弟臺,有一番下情要訴。”
“好!”小張先站起身,“請過來!”
兩個人在屋角窗下,促膝低語,孫祥太首先就表示,既是小張的委託,又有松江老大的關係,這件事他無論如何不能推倭;不但不推諉,而且非要辦到不可。
“朱家大小,有個人傷了一根汗毛,就算我對不起你。”他說,“所以非要我親自護送不可。不過,老弟臺,你曉得的,我那件事還沒有了結。”
“對了!”小張想起劉不才在打聽這件事,便即問道:“還沒有開過香堂?”
“還沒有。只為那個富生的引見師到安徽去了,一定要等他趕到才能‘開香堂’,日子還不能預定,如果派一個‘小角色’去辦,我實在不能放心。”孫樣太說,“現在不比從前了!”
這自然是實話,小張不能強人所難;只有這樣問他:“雖說不能預定,大致總有個日子吧?”
“當然。我想有十天工夫,一定可以料理清楚了。”
“那就只好等。”
“真是對不起!”孫祥太歉意溢於言表,“老弟臺第一次交下來的事情,我就沒法子說做就做,心裡很難過。”
“老大哥,老大哥!”小張趕緊拱拱手,“你這樣子說法,變成我心裡要難過了。”
於是重新回到原處。當著孫祥太,小張不便細說究竟;只簡簡單單告訴劉不才,十天以後,孫祥太親自護送朱大器全家到上海。
一樁大事,居然順順利利地有了結果,劉不才喜不可言;連連稱謝,滿意而歸。
到了城裡,小張才說明孫樣太所以要十天以後才能分身的緣故。劉不才又起了好奇心,向小張問起,孫祥太開香堂,用家法處治惡徒,能不能想辦法讓他開一開眼界?
“這——”小張大搖其頭,“恐怕不成功。”
“你倒探探口氣看。”
小張倒真夠朋友。為此第二天又去了一趟拱宸橋,但是見到了孫祥太卻幾次三番開不得口;這種出乎情理、觸犯忌諱的要求,確是難以啟齒。
孫樣太是“光棍眼、賽夾剪”,豈有看不出來的道理?“老弟臺,”他說,“自己弟兄,你有啥話不好意思說?是不是輸得多了?三五百兩銀子,我是隨時都有的。”
“不是,不是!我要錢用會跟你要;這件事倒真是不好意思說。‘開口洋盤閉口相’,我要開出口來,你心裡一定會笑我洋盤。”
“沒有這話,你儘管說。”
“你們開香堂外人可以不可以在場?”
這像是明知故問,其實是一種試探。孫祥太心裡明白,小張著實不是洋盤,難開口的話,說來極有分寸;自己只要答一句“照規矩決不可以”,他就不會再說下去了。
然而交情到底不同,這話他不肯說,只是沉吟著。
小張料知他拒受兩難。交朋友何苦老叫人“穿小鞋”,所以搖著手說:“算了,算了!我那個朋友樣樣落檻,就這樁事情太沒有道理。不理他了!”
“你不要慌,等我來動個腦筋。”孫祥太說,“幫裡的規矩,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有的幫規不可犯,”有的可以通融。像開香堂不準外人參與,原是防著有奸細來竊盜幫裡秘密,或者引進些公門差役,惹出麻煩;再不然空子不懂,到處去瞎說,也不大妥當。像你老弟臺跟你那位令友,都是落門落檻的人,看靠開香堂也不要緊。何況這次開香堂你也是有關係的人;別人真要問到,我自有話說。至於你那位令友是啥人,我已經猜到,不過我要裝糊塗;我不問,你也不必告訴我。“”好!“小張笑道:”‘光棍好做,過門難逃’,你的不問,我的不說,也就是一個過門。不過,我那個朋友怎麼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