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誰都不敢出聲。面無表情地看著王鍋盔。
王鍋盔一伸手,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一個鍋刷子樣的東西,滴著黑油油的土漆。走到鄉公所的牆前,畫了個大圈,又在圈裡畫了個“王”字。扔掉手中的東西。字寫得很大,很扎眼。蘸太多漆了,像流眼淚一樣往下流著……
“看清楚了!這是我記的帳!走了!”
王鍋盔並沒走遠,他在走過劉歪嘴家的麵皮店的時候,停了。
“劉掌櫃,還有面皮子嗎?”
“有!有!還有!”劉歪嘴歪起個嘴,顫抖地說。
“給我來兩碗,再給這幾個弟兄們都來兩碗。哎……十一年沒吃過像樣的麵皮子了。”
劉歪嘴親自給王鍋盔調了麵皮子,特意撒了些核桃粉。端上來,堆笑著說:“王,王大爺,您嘗一下,缺啥調料您吭聲。”
王鍋盔嚐了兩口,比了下大拇指:“好好,味道竄得很,來再給我加點辣子。辣一點舒服!辣一點舒坦!”
王鍋盔吃完了,抹了一把嘴。“把所有的饃跟麵皮子,全給包上,帶走。”
臨出門時,拋了個銀元在桌子上。說:“收起來。”
劉歪嘴顫抖著:“王……王……王大爺客氣了,吃就是了,錢我不……不要。”
王鍋盔沒理會他,上了滑桿,揮了下手。被抬著走了。咯吱咯吱地,閃著。
王鍋盔帶著人,撤退過了石橋,一批一批漸漸遠了。消失在柳河南岸的田野裡。
鄉親們才鬆了口氣,回過神來。收拾自己的東西,趕快往家裡跑。
劉歪嘴雙手捧著個銀元,腿還在抖。劉歪嘴自言自語地說:“千萬莫出事情,莫跑肚子啊。莫跑肚子啊。”
劉歪嘴轉過身對自己的婆娘和夥計說:“今天的吃食都弄得乾淨嗎?要是這王鍋盔走到半路跑肚子的的話,我們全家可就完了啊!”
劉歪嘴的婆娘扭著肥胖的身軀,在髒得發亮的圍腰上擦著手說:“他拉稀,關我們屁事啊。你沒聽他說,十一年沒吃過了,又一下子啖了兩碗。我看,難說。”
“死婆娘啊,是要命的事情啊。”劉歪嘴合起雙掌,閉著眼睛,對蒼天祈禱:“老天爺保佑啊保佑,我給您供兩碗調得最香的麵皮子啊。”
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山 棒 客 (25)
何老拐是第二天黃昏時分回的柳河。
柳河的城鎮、村莊、山巒、河流,都籠罩在一片金色的餘輝裡。麻雀成群地呼啦一下從老柳樹上飛出,又歇息在不遠處的另一棵老柳樹上。南山的身影黑沉沉地,讓人生畏。北山的緩坡,像裸露的結實的脊樑,在夕陽的餘輝下柔和著。
田野裡散落著房屋,村舍。一堆堆的稻草,整齊地壘得像個高大的稻草人。果樹上掛著紅的黃得各色果實。柳河鎮橋頭的大柿子樹,高高地掛滿了紅紅的柿子,小燈籠一樣。
田野裡飄著淡淡的清香,似乎一切都很寧靜,安詳。
何老拐看著這熟悉的場景,聞著熟悉的氣息。他卻感覺心跳得厲害,腿在發抖。
何老拐這次回來,是帶著雷隊長和他的保安大隊來的。浩浩蕩蕩的,百十號人馬。
雷隊長的隊伍住進了國立柳河中學。似乎正式拉開了進山剿匪的序幕。
裹著白綁腿的團丁,像一群整齊的烏鴉一樣。站滿了學校操場。響亮的口號在柳河震得很響。給寂寥的山鄉秋色,增添了幾份滑稽和豪壯。
這個秋天似乎變得不安靜了。
柳河鎮的老柳樹下,依然會有沒牙的老太太,木然地坐著。昏濁的老眼打量著懶洋洋走過的人和柳樹下玩耍的兒童。老太太的嘴裡含含糊糊地嘮叨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柳河街上的店鋪關門都很早。只有茶鋪子和剃頭匠還開著門。
閒得沒事的人,就東一個西一堆地。或在簷坎下,打著長頁子紙牌,或東一句西一句地扯著閒話。
似乎一切都沒變,一切還是那麼正常。只是偶爾走過的團丁,還有操場上傳來的操練聲。但誰都似乎感覺到不正常了。都心惶惶的,壓抑得很。日子也並沒有期望的那樣,卻一天天糟糕了起來。
何家灣這個小村子,也和柳河溝裡所有的村子一樣。似乎一切都沒變。日子還是那樣稀惶,還是吃不上一頓飽飯。狗還是在村頭亂叫,娃娃們還是不知疲倦地在街頭亂跑,打鬧著。村西頭的小橋下,河水依舊清澈地流淌著。依舊會在傍晚時分,成群的婆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