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車水馬龍的聲音成為一種背景,然後撥通了家裡的電話。張仲平告訴唐雯說,今晚又不能回家吃飯了,要跟省高院的朋友談點事。唐雯說,好嘞。唐雯好像忘了一、兩個小時以前跟他打電話的事。她說好嘞的時候帶了一點拖腔。張仲平覺得那裡面有無奈的成份,也有理解的成份,可能還有一點撒嬌的成份。不過,張仲平又想,其實唐雯的回答跟以往並無二致,是自己心懷鬼胎,才覺得她的回答內容豐富大有深意罷了。
小葉捧著一大把鮮花進來了,果然各種各樣的花都有。小葉說:“張總要不要養起來?”張仲平說:“不用,你放下吧。”小葉說:“那我走了?”張仲平說:“好。”
張仲平捧著花進了休息室。他先把花擱在曾真腦袋旁邊,但地方太窄了。她一翻身,就會把它們給壓壞。又拿開放到她的腳邊,覺得也不妥,就把它放在了茶几上。那一捧花用玻璃紙紮著,但還是太大了,幾乎把茶几佔滿。這樣的話,他就沒有地方坐了,而他是準備了坐在茶几上的。他想一想,又把花挪到了電視機上面。
張仲平坐在茶几上看著仍在沙發上睡覺的曾真。她的披肩長髮染成咖啡的顏色,垂下來,將她的半邊臉頰若隱若現地遮住。她一定是夢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嘴唇一抿一抿的,似有一種隱隱的笑意。張仲平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真的差點把她當成夏雨。都是鵝蛋形的臉蛋兒,都是圓圓的、翹翹的下巴。不肥不瘦、高高挑挑的身材。特別是舉手投足中的那種味道,活潑開朗、陽光燦爛,又有一點兒妖媚。
夏雨,他們分開已經多久了?曾經有過的纏綿徘惻,已經被浩瀚無際的太平洋隔斷了。是的,夏雨遠在美國。跟她有關的一切,也好像早已隨風而逝,像一面蒙上了厚厚灰塵的鏡子。
曾真的出現純屬偶然。如果小雨不惹那個小小的麻煩,如果小雨他們校長不逼著家長想辦法把那個已經錄製好了的節目撤下來,如果張仲平那天要找的那一連串的人,中間有一個沒找到。或者,曾真那天沒有碰到小雨她們幾個同學,不知道那條根本就不算新聞的線索,那麼,他們也就不會認識,還在各自的圈子裡不搭界的忙忙碌碌。現在呢?她已經躺在他的沙發上了,擁著留有他身體味道的毛巾毯曲膝而眠,像一座小小的不設防的江南小鎮。杏花春雨,一簾幽夢。一個優雅臥睡的女人,就像被主人嫻靜地擱置在沙發或床頭的一本書。
用書比喻女人已經是很俗套的了。而且往往僅僅停留在開啟、合上這兩種簡單狀態的比擬上。其實,書是多麼複雜的事物呀。比喻,你可以從書的類別、品種,聯想到女人的林林總總、紛繁複雜。書店裡各種書籍浩如煙海,可是,你要想找一本什麼樣的書,也還是相對簡單的。書店會先把它歸類,比如,社科書在一樓,自科書在二樓,文學類在一樓A區,經濟類在一樓B區等等。你要分辯一個女人的種類,就沒有這種指南了。女人本身就是一個謎,你不在乎她,她就是一個異性動物,你要在乎她,她就能讓你陷入迷宮。曾真是一本什麼樣的書?
曾真翻了一下身,她現在是側臥在沙發上了。她的一條胳膊彎曲著,枕著自己的腦袋。另外一條胳膊垂在沙發邊,冰清玉潔,質感就像他上次買的那尊青瓷,也像一截洗得像玉一樣白的蓮藕,鮮嫩的潤滑中似乎飽含了脆生生的水汁。她的臉被那條胳膊擋著,他只看得見她的耳朵。她的右耳耳垂上有一大一小兩顆痣,這豐富了她的肉肉的耳垂的內容。她的肩胛骨微微地隆起,像凝固了的水波的一次優美的起伏,然後柔柔地滑落下去,一直鋪陳到腰際。腰是細細的,收束而內斂。也應該是柔柔的、軟軟的。細是可以看出來的。柔和軟則必須透過觸控,必須藉助於手的感覺。她的一條腿像做跨欄動作似地抬起,之後就停在那兒不動了,這使她的小小的翹翹的屁股有了一點點錯落,像瓷質花瓶的肚子,因為有了稍微的變形而灌注了一股跳動的生命和旋律。她的腿受了牛仔褲的包裹和毛巾毯的掩蓋,透露不了更多的資訊和內容,只一味地挺撥和修長。
張仲平欣賞著曾真的睡姿,沒有半點心跳加速的感覺。這跟他與其他女人在一起時不一樣。他跟她們在一起時總是直奔主題,恨不得在幾秒鐘之內就找到書中的華章和中心思想,否則心裡老是不踏實。連跟江小璐在一起時也是這樣,常常會沒來由地興奮,偶爾一兩次還會因為那種興奮而倉促和潦草。曾真這會兒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他覺得自己對她所抱的態度是親切的、詳和的、寵愛有加乃至於由著她的性子的。他用目光來回地撫摸著她的身體,感到很從容很自然。
天色慢慢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