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一點多了,又不是週末。”張仲平說:“快了快了,你先睡吧。”
張仲平回到臥室的時候,曾真說:“你走吧。”張仲平說:“你沒事了?”曾真沒有回答,她望都沒有望他,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牆壁上的那些照片。張仲平說:“我走了?”曾真說:“你走吧。”曾真仍然沒有回過眼神來看他。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牆壁。張仲平開始有點兒拿不準了,不知道曾真是在看牆壁上的照片,還是照片後面的虛空。張仲平覺得這會沒有時間研究曾真目光中的含義了,說:“那好,我走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光一直盯著曾真,他是希望曾真能夠有一個表示的,但曾真好像已經入定了。
張仲平隱忍著又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必須走了。他輕輕地從臥室裡退出來,將廚房裡的燈和衛生間的燈都關了。本來把客廳裡的燈也關了的,想一想,又趕緊開啟了,他擰開了防盜門的門鎖。
曾真騰地從床上一彈,赤著腳衝出來,兩條胳膊非常用力地箍住了張仲平的腰,曾真仰著臉望著他說:“我好難受,我真的好難受。我感到今天晚上我會死掉似的。”
張仲平只好用身體一靠把門撞上,然後很努力地笑了一下,說:“別說傻話了。”曾真說:“是的是的。”張仲平說:“你這樣子會著涼的,一著涼,又會吐,快回到床上去。”曾真說:“我不。”張仲平說:“聽話。”曾真說:“就不。”張仲平說:“聽話嘛。”曾真說:“那好,你抱我回去。”張仲平蹲下來把她橫著抱了起來,把她送回到床上。
張仲平想直起腰來,沒有能夠做到。曾真把手指頭緊緊地扣在一起,吊著了他的脖子。
曾真說:“不走。”
張仲平說:“那怎麼行?”
曾真說:“就今天晚上。”
張仲平說:“不行。”
曾真說:“我求求你。我病了,我好難受。一個人,我怕受不了。你打個電話給她行不行?”
張仲平說:“不行,我必須走。”
曾真說:“也許我會死掉的。”
張仲平說:“怎麼會?”
曾真說:“我真的會死掉的。”
張仲平說:“別說傻話了。”
曾真說:“我說會,就是會。”
張仲平說:“你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
曾真說:“怎麼不可能?家裡有煤氣,窗戶沒有裝防盜網,還有刀。”
張仲平說:“說什麼啦?”
曾真說:“我說家裡有煤氣,窗戶沒有裝防盜網,還有刀。”
張仲平說:“原來你是威脅我。你怎麼能威脅我?”
曾真說:“不是威脅。”
張仲平說:“我討厭別人威脅我。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威脅我。”
曾真說:“不是威脅,真的不是。”
這時手機又響了。手機早已被張仲平揣在了褲子口袋裡。張仲平很用勁地掙脫了曾真的十指。他開啟手機,不容唐雯說話,用很大的聲音說:“我馬上就來了。”
曾真哇地一聲尖叫起來。
曾真把一條胳膊伸到自己嘴裡使勁地咬,她的整個身體激烈地顫抖起來。張仲平沒有想到曾真會這樣。張仲平看著曾真,好像不相信眼前這一幕會是真的,好像曾真這樣做根本就不關他什麼事。
曾真使勁地喘息,她還在堅持,還在用力。張仲平卻不能堅持,不能忍受了。他費勁地把她的胳膊從她自己的牙關裡解救出來。一排深深的牙印,鮮紅的血從裡面汩汩地滲出來 。張仲平慌忙拿面巾紙去擦,流出來的血一下子就把潔白柔軟的面巾紙染紅了。
張仲平恨不得使勁地甩曾真一個耳光。他一邊使勁地替她擦胳膊上的血,一邊兇巴巴地對曾真低吼:“幹嘛這樣,幹嘛這樣?”曾真對他也是兩眼圓睜怒目而視,說:“你不是要走嗎?你走呀,管我幹什麼?”
張仲平說:“你還在威脅我。”
曾真說:“不是。”
張仲平說:“你就是。”
曾真說:“就不是。”
張仲平說:“幹嘛要這樣?為什麼?”
曾真說:“你只知道問我為什麼,你就不能問問自己為什麼?你為什麼就不能跟她說,說你今天晚上有事不能回去了?有那麼難嗎?問題是你想都沒有想過。一絲一毫的想法都沒有。哪怕是為我,為一個病人找個藉口,撒個謊。沒有,你沒有!”
張仲平說:“我只能這樣。”
曾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