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精巧齒輪正在我手中緩慢的旋轉著。
這樣嚴謹細密的手錶,通常是一個齒輪旋轉,就會帶動整個錶盤,而萬一其中一個齒輪壞了,其他部分理所當然的也就不能再動彈。
這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手錶是我最喜歡的型別。
因為它的內部構造比平常的手錶複雜的多,所以修理好它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很有成就感……可惜整個流星街也沒有多少這樣的手錶供我修理。
畢竟這樣的手錶太貴,而流星街的人並不會花心思去弄一個專門用來顯擺身份的手錶或懷錶。
沒錯,我是一個鐘錶師。
非常失敗的鐘表師。
因為我的店鋪開在流星街這樣的地方。
這地方烏煙瘴氣,環境髒差,平均每走上一百步就會遇上一個打劫的,每兩百步就會看見一具屍體……流星街每天會迎來最少一百個被家人遺棄的孩子,能活下來的,不過寥寥數十,而能活著長大的,可能一個也沒有。
我的店面在流星街的七區邊緣,七區是用來交易的中立區,打架鬥毆在這裡一般不會出現,所有人都預設了這裡是和平共處的安全區,但如果不是商人的話,是沒有辦法住在七區的,好在我有一門手藝,算是半個商人,靠著我師父的關係,勉強在七區的邊緣住下來。
我大概是三個月前來的流星街。
呃,好吧,或許是兩個月前,又或者是一個月前,但這又有什麼區別呢?時間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
因為我修手錶之餘,偶爾也買賣時間。
是的,時間。
換句話來說,我買賣的是生命。
我旋轉著手中小巧的螺絲刀,在表蓋上安裝螺絲釘。
秒針一頓一頓的向前進,卻不發出聲音,上完螺絲,我把手錶的時間對好,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務。
隨手把手錶放在桌面上,我抬頭看眼前黑髮黑眼的俊秀青年。
他已經來了很久,卻沒有出聲打擾我修表,而是等我忙完手中的事情——很有禮貌的人。
“你好!請問你是來修表的麼?”
那人點點頭,來回巡視四周,打量著我的店面。
我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看。
牆壁上貼了暗色的帶著優雅花紋的桌布,但卻被大大小小的掛鐘遮的嚴嚴實實。房間裡不算明亮,只有在房間的一側有一個小窗,幾縷陽光從窗子透進來,照在一隻樹屋造型的無音時鐘上,有種奇妙的滄桑感。雖然光線不足,但好在房間很小,看起來倒也不是很暗。
我身前是雕刻了精美異國花紋的紅木桌子,這是我特意訂做的,用來修表和當櫃檯,身側是用來放修表工具的架子,堆的滿滿的。
房間的地毯是我託人從很遠的國度帶回來的,據說,是用一種叫刺繡的技藝一針一線繡出來,可以說是精美絕倫。地毯上有一張椅子,墊了看起來就很柔軟的坐墊,我用它來招待我的客人。
而離椅子很近的地方有一個小火爐,正燃燒著小小的一簇火苗,把整個房間都溫暖起來。
我聳聳肩,和那個客人一起收回目光。
房間擁擠不堪,狹小封閉——估計客人是不會喜歡的。
可是那客人卻微笑,唇角向上揚起來了一個很漂亮的弧度。
“店鋪的擺設很好。”
我分不清那是真心的稱讚還是惡意的諷刺。
不過我真心的希望是前者,因為我自己也覺得很好。
人類總是希望別人稱讚自己所喜歡的東西的。
那位客人坐上了招待用的椅子,伸手,遞過來一個盒子。
我開啟盒子。
裡面裝的是一支懷錶。
暗銀雕花的錶盤,同樣材質的錶鏈,時間停在五點四十二分的地方。
“克倫鐘錶店卡介大師的作品,大概是1920年出產,說是古董也不為過……以前修理過麼?”
那位客人點點頭。
“修理的真好,幾乎看不出來有開啟表蓋的痕跡。”
那位客人似乎心情不錯,微笑著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眸裡的深沉的黑色一下子變的很溫暖,唇角的弧度也彎的很自然,連覆在額頭的髮絲都很柔軟……好溫柔的笑容。
我看著那客人臉上的笑容,胸口的心跳快了一拍,急促的律動著。
臉上有些發熱,我有些心虛的埋下臉去看客人的懷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