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媳婦一邊嗚咽著,端一口灰色瓦盆站到了棺材前,她先是把盆向上舉起,然後猛地摔下去,盆子被摔得粉碎,裡邊裝的米飯也撒出老遠,春耕媳婦雨淚爬天地大哭起來——因為她的婆婆、春才的媽媽終於為春耕兩口子說了最後一句公道話——那摔得粉碎粉碎的“撓盆”,證明著他們兩口子的孝順——民間有不孝順的媳婦摔不碎“撓盆”的說法——她把多少辛勞和酸楚都聚集到那舉盆一摔,這本該是老大媳婦摔的,可春才離了之後就沒有媳婦了,改由春耕媳婦摔——她摔得非常碎,她認為婆婆說了公道話,所以她哭得特別痛,涕淚滂沱! 其他孝子們受春耕媳婦情緒所染,更賣力地哭起來。夥計們邁著整齊的步子向郭家新塋走去…… 一直到傍晚,盛大喪葬禮儀才結束,還真下起了不小的雨,這讓全村人都眼氣得不行,誰見了都說,“春才啊!好福氣啊,雨打墓,輩輩富啊!”這讓勞累了幾天的春才也高興了,那神態完全是辦喜事才有的,根本不像是送葬!風水先生父子倆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像豐收年看到滿地籽粒飽滿的糧食般喜悅! “大喜呀!大喜,這場雨真是時候啊,多少錢也買不來啊!我看過了你家的祖墳,那隻能管富,不出貴人,是不是?”老風水先生一手拉著春才他爹,一手拉著春才說,“現在倆墳一起吃勁,以後就要又富又貴,大富大貴了!” “你看俺家的官啥時候能出?”春才他爹笑眯眯地問。 “我看,我看,保不準這兩年就會現形了。”風水先生一邊思索著,一邊支支吾吾說,“這場雨一下,很快就會接住地汽了,只要一接地汽那官怕是要出了!” “擋都擋不住!”風水先生的兒子補充道,這句話弄得他爹一臉不高興,雖不太明顯,可依然看得出來,那神情嚴峻得像兒子洩露了天機,又像是打錯了保票。這說明兒子的道行還太淺,這一行的規矩是決不能把話說得太肯定,越含糊越有彈性越好!老先生大約怕兒子繼續打保票,就趕緊收起自己的不悅表情,拿出了早已寫好的《塋案》遞給春才,塋案是“立塋案書”的意思,大約就的起墳方案——郭氏新塋,於大河灘路東八十又五步,面滔滔大河,背千里長堤,迎東南地汽而成真龍,借西北墓庫蓄財消水,背癸山立丁向,穴深三尺三寸五,見五花膠泥為應。此塋佔盡龍、穴、水、砂、向之極,郭氏後人必可求財,可為官,人丁興旺,富貴有加,五世昌隆!然,當教後人以仁德立身,詩書傳家,克勤克儉,祈福迎祥,永保無虞!非此,則毋怪堪輿人矣! 春才接著那張紙看了又看,看了再看,可他連一半也沒有看明白。可這並不影響他由衷的高興,他看到那“可為官”三字時,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來!原來說好的5000元,春才出手就多給了3000,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因為,他感到從現在起他又有了新的希望了! 方圓十幾公里的鄉親們都知道,春才家母親的喪事是這一帶最排場的,就為這句話春才心裡無數次地說:“值!!!——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嘛!”再說了,他聽完風水先生的話,在心裡也有了“小九九”——“那個近兩年要出的官會不會是我呢?現在還真是隻有我最有條件呢!”他想。    
錢是愚蠢的無聊(1)
春才學開車回來了。 辦公室裡收拾得很乾淨,坐在大桌子前仔細看看,它也很乾淨,連曾經喝咖啡時,不小心在玻璃上留下一塊怎麼也弄不掉的咖啡漬也沒有了,綠茸茸的檯布透過玻璃向他友善地微笑,玻璃上的他也在對自己微笑。茶杯裡滿溜溜的水,一根根綠茶舒展著身體,笑盈盈對著郭總。他伸手去摸了摸,茶杯還溫溫的。其實,他沒告訴任何人今天回來上班,可他們還是知道了——進來時大屋子裡的員工,像在那兒等他到來一樣,起立和問候聲整齊而善意,人人臉上都堆著笑容。他知道,這最先知道的肯定是霍辛,這證明著霍辛對他的敬重。 他在皮椅子上坐了會兒,想了想自己該幹些什麼,覺得沒什麼好做,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香輕悠悠向他飄來,是那種初春田野裡萬木吐芽時特有的芳香。 他仰靠在椅子靠背上,腦瓜後還是有一點兒不舒服,就把屁股向前欠了欠,後腦勺剛好擱在靠背上,這樣舒服多了。漫無邊際想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知是什麼的事情——忽地,一個念頭在腦際閃亮了一下——“這麼多天了,我得看看賬啊,問問公司的經營什麼的才對!”於是,他拿起了電話。 “叫財務科長到我這兒來一下,對,我郭總。”放下電話,把身體坐周正,等著財務科長,不一會她來了,春才給她倒了杯水,落坐。 “我想問一下這公司經營情況,你簡單給我說說。”春才說。 “這挺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