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她全然沒有睡眼惺忪,眼睛裡黑白分明,在暖烘烘的燈光下,那對大眼睛裡簡直就是白水銀裡養著兩隻黑水銀丸子。他現在很想和他說一句話,他站在那兒,嘴角不自覺的蠕動了一下,奇怪的是她的嘴角也動了一下,他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的嘴角動了,他馬上想到她嘴角蠕動是對他的響應,於是他開口說道:“公司的車出了大事,我得去一趟山西,去處理事故!”說完,他把憂鬱的目光投向她。他想,就她剛剛的樣子來看,她會和他說句話,那怕是三言兩語,她肯定會說。 可是10秒,20秒,30秒……快一分鐘了,她還是那個樣子,一句話也不說,安靜地看著他,目光既不熱烈,也不再寒冷,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態。可是,她的眼睛也不迴避春才那期待的眼神,好像她的眼神是全能的中和劑,它不懼怕任何方向、任何濃度的任何眼神,它們一到了它眼裡就馬上被中合成虛無的安靜! 足足站了兩三分鐘,春才眼神中的熱情、渴望、期待統統化作從眼瞼下淚腺中湧出氯化鈉液體。從本質上說,它們跟曉曉給病人清洗傷口時常用的液體一樣,大約在曉曉眼裡,它們的確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曉曉會不會以為春才眼中湧出的那種溶液的濃度和純度都不及她平時給病人用的那種?這就沒人知道 了,春才是不知道的,別人更不知道,曉曉也不一定知道,也許她知道呢! 他走出樓梯時,看見車已在樓下停著,他一上了車,車就風馳電掣般跑起來,直奔東郊的高速公路。春才看了看天,天快亮了,車窗上的茶紙,讓他看上去感到天更黑些,那些黑咕隆咚的景物,隨車速加快越來越快地被拋到後邊,漸漸成了變形的黑沉沉絲絲縷縷支離破碎的黑幕…… 到達出事地點時,已經是下午四點鐘,他幾乎睡了一路,昏昏沉沉深深淺淺的睡。出事的地方是盤山公路上一個很急的彎道,而且是很長很長的一個坡道,快到坡底了,過了這個坡底就到另外一座山樑上去了,“按理說不該再出事,這地方又不是特別險要。”春才說。 “這你就不懂了。”邊上一個看熱鬧的老人,用滿口山西話說,“這就叫走山不見山,上山容易下山難!” “這是什麼意思?”霍辛說,“看你說的前言不照後語!”霍辛本想說你說的驢唇不對馬嘴,可又怕本地人忌諱揍他,便改說了這句話! “要知道這是在山上,”那個老者說,“山上看著平展展的地其實都比山下陡好多,這就叫走山不見山。上山容易是因為上山慢得多,上不動了就停下,大不了弄兩塊石頭掩著,這不危險。下山是越下越快,太快了就剎不住車了,這就成了問題。這就叫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山溝裡不知有多少事故了,可大部分是在下山時出的事,大部分是在快到坡底時出的事!”    。 最好的txt下載網
錢是奪命的快刀(4)
“他孃的,”春才長長撥出口氣說,“你看這倒黴勁!” “也沒啥,”那老人平靜地說,“這山溝裡死的人多得海了去。” 他們相互看看,誰也沒有說話,就順著山坡上的小路往下走!那溝深得果然了得,有差不多兩公里吧,小路蜿蜒曲折,左繞右拐一直通到山溝底部,很多地方窄得只能容下一個人還得慢慢扶著小樹走,離那裡還有三四百米時,就看見了那臺面目全非的“解放—拉煤王”。拖車和主車分開了,離有七八十米遠。 到近前一看,拖車上那長方形貨廂已經像麻糖一樣複雜,前邊兩個輪子朝上,後邊兩個輪子朝下,整個一相反擰轉的火柴盒子。在走向主車的過程中,他們格外注意到地上零零星星的血跡,車子差不多成了一團表情複雜、褶皺紛紜、面目猙獰的鐵傢伙。從那已經癟得像花捲樣的駕駛實裡到處可以看到血,還有擠得亂七八糟的人肉,根本沒辦法分清是哪個司機的部件與器官,山溝裡的躥溝風嗚兒嗚兒地吹來,春才看見一縷縷布條在迎風飄搖…… 春才不知怎麼突然想要嘔吐,他不得不蹲在一邊“咳、咳、咳”地咳嘔,咳嘔得他眼淚都流了出來,山谷裡的風把咳嘔聲帶得很遠很遠…… 他萬萬沒有想到,或是他根本就不懂,自己的車、自己的人出事還得經過交警隊處理。因為,他正找來人用氣割準備把車割成一塊塊時,交警同志們來了,說,“還沒有勘察現場呢,誰讓你們就亂動啦?”交警同志挺兇。 “是這樣的。”春才說,“我們的車是自己的事故,又不關別人的事,還要立案嗎?” “這倒新鮮啊!”交警說,“這車光人就死了倆,一車煤,一臺車,損失這麼大,都是重大事故了,你還想就這麼一弄就走啊?” “不是這樣一弄就走。”春才解釋說,“我是說我們弄完之後,我們還得趕緊處理司機後事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