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沒有老小通常都有的那種刁蠻任性脾氣,不僅從來都不會罵他,而且每次回來都給他帶一大包糖果。農村的孩子,除了過年平時能看到糖果的時候並不多,所以每次看到糖果都會像過年一樣高興。那時候社員們又像以前一樣每天到生產隊報道幹活兒掙工分然後分糧食,老天不和人作對了,莊稼就開始豐收,而且用錢已經能夠買到吃的,雖然價錢貴了點兒,原來六七毛錢一斤的糧食現在漲到兩三塊,可只要有價錢就比多少錢都買不到要好。就這樣黃羊堡村又恢復了往日的秩序,死了的都已經死了,活著的還要繼續活著,兩個世界的人之間是沒有什麼聯絡的,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任何記憶都會慢慢模糊直到消失。
由於有了陳旺喜這個軍人,陳家在村裡的地位陡然發生了變化,沒有人再敢當面說他們是地主出身成分不好,生產隊也不再公然歧視他們,像在分派農活兒時,對陳旺宗和苗香菊也會像其它人一樣平等地對待,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總是把別人不願乾的活兒安排給他們。陳旺喜每年會回來兩三次,基本上都不會在家留宿,每次都是那輛吉普車,車一響,就會有許多人圍在陳家門口兒看,小孩子眼饞陳根清手裡的糖,陳旺喜一下車手裡總是會握著一大把糖使勁往陳根清衣服上的小口袋裡塞,陳隆毓也會晃晃悠悠地走出來,不管看沒看到解放軍戰士從車裡往下搬東西,都會說“你回來就回來吧,帶這麼多東西幹什麼”。陳隆毓的聲音很大,彷彿離她只有幾步遠的陳旺喜聽力有問題,其實陳旺喜的耳朵非常好用,她馬上會接著說“不多不多,都是現成的”,然後衝解放軍戰士喊“小鄭,把東西都搬進去吧”。叫小鄭的解放軍戰士就開始往院子裡搬東西,有時是糧食,有時是水果,還有時東西包得嚴實,從外面看不出是什麼來。雖然不鬧災荒了,可那時的生產能力還不足以讓家家戶戶都吃上大米白麵,陳旺喜每次帶回的這些東西,自然讓陳家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雖然生活逐漸好了起來,陳隆毓的身板卻是一天比一天的弱,調皮的陳根清每天都跑來跑去,他只能跟在後面氣喘吁吁地喊,卻是怎麼也追不上。不照看孫子的時候,陳隆毓還要去看看自己的爸爸,陳祖壽幾年來都沒有出過陳家的院子,他一個人呆在自己的屋裡,誰也不知道他靜靜地坐著都在想些什麼。陳隆毓問,“爹,旺喜回來了,給你帶了一包紅燒肉,我讓根清他娘回回鍋,晚上再給你燙一壺酒。”陳祖壽的臉越來越像是樹皮,伸出手,手背上的青筋一道一道明顯的突起,聽到陳隆毓的話,他咳嗽幾聲,抽搐幾下嘴,卻什麼話也不說。陳隆毓再問,“爹,這兩天天氣潮,你這屋裡冷不冷,我生把火給你烤烤。”陳祖壽就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拄著他那根柺杖顛簸著走到院子裡。上了歲數的陳祖壽變得極少說話,可看起來腦子裡卻一點兒都不糊塗,反應也並不慢,尤其他還經常時不時地在別人面前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現在還不能死,現在死了沒臉見列祖列宗吶!”
老人們一天比一天老去,那是因為孩子們正在慢慢長大,陳根紅已經上了學校。苗香菊的手很巧,陳旺喜有時會帶一些布料回家讓家裡人做新衣裳,苗香菊就自己裁剪自己縫,裁下的布頭她都攢著,陳根紅上學的時候,她就用這些布頭給陳根紅拼湊了一個書包,還用線在上面繡了“好好學習”四個字。陳根紅的書包在同學之中是絕無僅有的,所以每當她揹著這個書包,上起學來就格外有勁兒,在班裡陳根紅的成績也是最好的。放學回家後,陳根紅就會把玩得滿臉是泥的弟弟喊過來,用樹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幾個字,然後一本正經地告訴陳根清,這是“偉大”,這是“主席萬歲”,你看清楚了,別每天就知道玩,也該學幾個字了,要不上學時老師會不要你。
那時的陳根清只知道玩,大人們每天都要到地裡幹活兒,根本沒有時間管孩子,只能交給孩子的爺爺奶奶或者是姥爺姥姥,可老人的腿腳哪裡能和孩子的比,時間久了他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整天跟在孩子的後面跑,一把老骨頭都累散了架,乾脆也就不跑了,不如湊一堆兒抽著菸袋談談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到國家世界小到村裡街坊,鄉下人有他們自己的樂兒。孩子們也喜歡湊堆兒,哪怕昨天剛剛打完架,今天見到後還是會往一塊兒湊,拉都拉不住,孩子們在一起還能做什麼,除了挖土玩泥就是摔跤打架,陳根清和李愛國就是這群孩子裡面最能鬧的兩個。
李愛國論虛數比陳根清小一歲,實際上只晚生了幾個月,陳根清生在冬天,李愛國生在第二年開春。李愛國的娘就是生產隊長馬德全的女兒,他家是招的入門女婿,李愛國的爹李韜略是個孤兒,是在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