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地碰了個釘子,雖然陰識給我的感覺一向親疏難定,卻從不會像陰興那樣對我冷嘲熱諷。今天的陰識,在我眼中,已經不僅僅只是怪異可以定論了。那個瞬間,腦子突然滑過一道警覺,我生硬地問:“出了什麼事?”
陰識轉過身,目光清澈地看著我,眼中終於露出一絲讚許,但隨即他的眉心緊緊蹙了起來,那雙眸瞳中倒映的盡是濃郁的憂色。
“麗華啊……在我看來,過去的劉文叔雖然城府頗深,到底不過是個一無所有的凡夫俗子,這樣的人不論怎樣厲害,我都不會將他放置於心。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今日若仍是把他當成以前的劉文叔一樣對待,必會狠狠地栽個大跟頭,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我打了個冷戰,他的話說得有板有眼,絲毫不像是在危言聳聽,我心裡的不祥預感逐漸擴大,心湖泛起點點漣漪。
“大哥……”
“劉揚這回,必死無疑!”眸沉似星,陰識的話猶如一柄鋒銳的利刃,瞬間鋒芒萬丈地切開一道血口子。
隔了許久,我才驚覺這道血口所帶來的疼痛,震得我胸口沉悶,如壓大石:“真定王……劉揚?”
“這事做得極為隱秘,陛下先遣騎都尉陳副、遊擊將軍鄧隆前往真定,奉詔召劉揚進京,劉揚倒也是個精明人,居然警覺地關閉城門不讓他們入城。只是這一招固然好,卻顯然落了下乘,無故抗詔,僅是這項罪名便已不小,更何論其他?”
“你的意思……陛下……派人去殺他?這……這怎麼可能?且不說對方是擁兵十餘萬的真定王,除去兵力,尚有姻親在,他、他可還是郭貴人的舅舅。”
陰識冷笑:“正因為是貴人之舅,哼,外戚之家……前朝的呂雉、霍成君,活生生的前車之鑑擺在那裡,陛下若是個明智之人,必然會對外戚勢力有所約束,絕不容枕畔臥虎為患。這次是劉揚,難保下次不會輪到咱們家。”
我全身血液都快被凍成冰柱,陰識的話字字犀利,句句切中要害,我趔趄著倒跌一步,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那……我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不連累到陰家?”我無助地看著他。陰家的後臺擁有一張強大到無與倫比的資訊情報網,若有朝一日劉秀察覺到了這個情報網的存在,且意識到這個情報網會對他、對整個國家產生何等巨大的威脅,那對陰家而言,必將有一場滅頂之災。只要一想到未來這種災難發生的機率有多高,我便不寒而慄,焦急中我帶著哭腔嘶喊:“帶我走吧,我不要再待在這裡了。大哥……帶我走!”
“你捨得麼?”
我咬著唇,用力點頭。本來就沒再打算留在劉秀身邊,本來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要割捨掉這份感情,回到屬於我的世界中去。我已經硬起了心腸,如今為了陰家,我更不能,也不敢冒險再留在宮中。
“可是……”他的眼神放柔了,帶著一種無奈的憐惜,緩緩地說,“太遲了。你好好想想他為什麼要除掉劉揚。”
我如墮冰窖,接著他的問話木訥地重複了一遍:“為什麼?”
“他要立你為後!你逃不掉了……他性子雖然柔和,面上絲毫不露聲色,但心裡一旦拿定了什麼主意,那便是千阻萬撓也無法抵擋他的步伐。性柔溫厚之人,不等於說不會殺人,有時候為了達到某個重要性勝過自己的目的,會連本性都狠心忽略,這樣的感覺,你難道沒有體會過嗎?”
我如何會沒有體會?為了劉秀,我甚至敢連命都不要,殺人算得了什麼?為了報仇,我手上沾染的無辜者的鮮血,絕對不會比任何人少。
但是……
“他殺劉揚……是為了我?”
陰識輕輕地笑,笑容看起來彷彿蒙上了一層薄紗,朦朧得讓人看不真切:“你想當皇后嗎?麗華,你想當皇后嗎?你的男人,正在為了能替你戴上那頂后冠,而大開殺戒……現在只要你想要,那個後位,已是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我退後半步,早春的風颳在身上,仍是冷得出奇,猶如一柄尖銳的刀子,一刀刀地割著我的肉。
他卻跟著跨前一步,步步進逼:“真定王一除,郭家便只剩下個空殼子。滿朝文武泰半出自南陽郡,即便是潁川郡、河北郡的大臣,也是和你一同經歷過生死的舊識,若立你為後,漢國上下無有不應。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了,這頂后冠,戴上去容易,想再摘下來可就難了,你若沒自信能穩穩掌控住陛下內斂深沉的心思,現今劉揚的下場難保不是日後的陰家……”
“大哥!”我厲聲尖叫,打斷他下面的話,心痛得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