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磨滅的。現代社會中,講史仍以巷議街談、稗官野史的形態在繼續發展。劉紹唐先生主持《傳統文學》月刊,自號“野史館館長”。其所謂傳紀文學,實即古之所謂講史也。
但傳記文學發展至今,在筆記、考證、述傳等方面,固然足以紹續古人;然而衍古事以敷說,足以為古代《東周列國志》、《三國演義》一類作品之嗣響者,實不多見。
高陽、南宮搏這幾位先生的重要性就在這兒。
我們現在若把“小說”這個詞的涵義放大些看,把古代“小說”與“講史”兩類都納入現代的小說這個名義下,則現代小說是小說這一條脈絡的發展,歷史小說就是講史的延伸。而前面說過,五四運動以後,現代小說蔚為大宗,而歷史小說則較寂寥。高陽、南宮搏幾位,自張一軍,力撐半壁江山,讀者群之廣,一點也不遜於現代小說,確實可稱為豪傑之士,難能而可貴。
南宮搏,本名馬彬,浙江餘姚人。從事歷史小說之寫作,比高陽還早。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在香港,即出版過《圓圓曲》、《風波亭》、《桃花扇》等書,其後陸續寫出《武則天》、《楊貴妃》等數十部。他與高陽一樣,都長期在報業供職,也能寫現代小說,但生面別開,為文壇所重者,終究還是歷史小說這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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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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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方面,南宮搏衍講史之緒,既用小說形式,也仍保留了傳統稗史的型態,有《中國歷史故事》、《中國曆代名人軼事》等書。小說則除了少數寫奇男子,如《呂純陽》、《魯智深》、《韓信》、《李後主》,寫大時代,如《大漢春秋》、《玄武門》之外,比較集中寫歷史上的女人。
先後曾寫過的女人,包括嫦娥、妲己、西施、蔡文姬、江東二喬、劉蘭芝、甄妃、祝英臺、樂昌公主、虢國夫人、楊貴妃、武則天、魚玄機、李香君、潘金蓮等,甚至還有一本《媽祖》。
高陽生前,我曾問過他對南宮搏小說的看法,他未正面回答我,只說南宮搏對《唐史》等是很熟的。我明白他如此說,是“不相菲薄不相師”之意。歷史小說作家原本就很少,故沒有文人相輕的本錢。稱許南宮搏史事精熟,則是肯定他作為一位歷史小說家的資格。可是高陽與他,寫作歷史小說的心態、目的及寫法,互不相同,是以高陽不願正面討論評騭南宮。
事實上,南宮搏雖然著作在六十種以上,讀者遍及整個華人世界,卻並無正式研究文章討論過他,比高陽更不受現代文學界正視。高陽物傷其類,不願矜伐,不隨口批評同道,實在是他的好德行。但若從吾人讀者的角度看,拿他們兩位做個比較,其實正是必要的。
因為,高陽與南宮搏,乃是臺灣歷史小說寫作之兩型。
高陽的歷史小說,早期著重於講說傳奇,例如寫李娃、風塵三俠、楊乃武與小白菜、李師師周邦彥等。後來則歷史意識越來越強,一方面結合他的史事考證,以考得者推擬模構,類似重建歷史現場,如寫李商隱、董小宛、曹雪芹、龔自珍等都是。對“歷史疑案”,深感興趣,小說和考證互動為用。另一方面,則企圖找尋歷史變遷的因素,以“通古今之變”。他反覆提到朝廷和士人的關係,認為士人政治是否健全,乃國家是否康順的主因,故其小說,著墨於宮朝政局及士大夫生活者甚多。所以說,他的小說,是充滿歷史意識,著眼於歷史整體的。因此他的寫法,也就較少單一主線、單一主角,常會以“跑野馬”的方式,勾勒社會整體,對歷史場景中的典章制度,名物風俗,人際網路,非常注意。
相較於高陽,南宮搏所關懷的,是個體化的歷史。
從題材上看,南宮搏寫的四分之三以上是女人。為什麼專挑女人,寫些風流韻事呢?是作者意存佻撻、性好風流嗎?不然。女人的身世,跟宮朝政局時代社會、人際網路,基本上無甚關係。這些女人,是因與君王等特殊男人有關了,才間接與這個社會和歷史有關的。關聯起來以後,她們可能被指責為禍國之妖姬,可能成為時代滄桑的見證。但就她本身來說,她的生命、喜怒、情愛、遭際,其實自成脈絡、自成風景。南宮搏所要描繪的,就是這一段風景,因此,他不但關切歷史中的個人,還希望能檢索大的社會歷史之外的個人史。
他有時也寫對歷史有舉足輕重關係的人物,如韓信、光武帝、唐太宗。但重點並不在刻畫那個時代,說明這些偉大人物如何開創了大時代,如何成就其事功。反而去講諸如光武帝為何一直為了陰麗華而與嚴光在心底上較勁;李世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