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信長一樣,只重視平定天下,卻有操之過急之嫌,而勝家則生來不願屈居人下,過於執著。
勝家一行人的背影從眼中消失,利家又在城下巡視了一圈,方才返回城裡。與秀吉、勝家相比,利家只有區區六萬石領地,他只是一個永遠遠離爭鬥的旁觀者。世事就是這樣變幻多端,秀吉尚自稱木下藤吉郎,被信長收留之時,前田犬千代已是信長的親信了,而今,擁有二百萬石領地的秀吉就不用說了,就連柴田都領有七十五萬石、光秀五十四萬石,與他們相比,利家的領地還不及其一成,可謂天壤之別。
但是,我如此活著也並無不妥之處啊……利家也開始深深地思量起來。他也曾是一員虎將,年輕時也曾深受信長秉性的影響,決非沒有建豐功偉業的凌雲壯志。可是,不知從何時起,一種無形的力量拉住了他奔放的韁繩,把他從群雄逐鹿的狂風暴雨中扯了回來。不是別的,是阿松的佛心感動了他,是在他斬殺了愛智十阿彌後流亡之時,與他相濡以沫的小女子阿松的佛心影響了他。阿松的心智並非多麼超群,她只是擁有堅定的慈悲之心而已。
但凡生者,都是佛祖之子,都應力戒殺生。這種信仰如此單純,反而成了一種難以撼動的執著。阿松曾不斷地勸誡利家:無論你有多少理由,都應盡力避免殺生,這是一個人起碼的良知……等到信長遭遇本能寺之變,光秀兵敗山崎的時候,這些話就極其自然地溶人了利家的血液。利家覺得秀吉和勝家的虛榮都是可悲的,都空洞無物。
回城之後,利家把大刀和頭盔交給侍從,讓利長負責守護城池,自己徑直走進內庭。
“怎麼還這麼熱啊!”面對興沖沖出來迎接的阿松,利家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然後脫掉鎧甲,放在櫃子上。“修理大人恐已沒救了……”說著,利家坐到了夫人身邊。侍從見狀,非常識趣地施了一禮,退到了外間。憑著多年侍奉利家的經驗,他們敏感地察覺到,夫妻二人定有重大事情商量。
“沒救了?大人的意思是……”
“他捨棄不了他的虛榮,放不下任何事情。”
阿松夫人沉默了,只是一個勁地給利家扇著扇子。過了一會兒,她靜靜看向院中,道:“您把自己的想法跟修理大人說了嗎?我想,世上本不會有無可救藥之人。”
“這又是你的佛法吧?”
“只要以誠相待,咱們的人質定會平安地從北莊回來。只要彼此信任,便可以救得許多人的性命。”
“阿松,我……”利家突然想起了自己交到北莊的人質——女兒。“如有一絲可能,我真想拯救柴田一命啊!”
“我的想法也和您一樣……可是,即使做不到,您亦莫要灰心。”
“你是說,即使我站在筑前的長矛前,也絕不要殺人,對吧?”
“您對筑前守已經盡了心意……棄陣而逃也絕非可恥之事。人絕不要濫殺無辜!希望大人把這作為前田家的家風,世代相傳。”
利家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望著天空的晚霞。“想必筑前大人已進入今莊了……”
“估計今晚會在今莊宿營,明晨就會前來和我談判了。他的條件必非常苛刻,不是一降,就是一戰。”
“利長給你說什麼了?”
“前來談判的使者定是堀秀政……不光利長和我這麼想,其他的重臣也都這麼想。”
“難道連你也認為筑前守會放我一馬?我想,我歸順之後,筑前守定會讓我作為先鋒去攻打北莊。”
讓他第一個去攻打北莊,這比開城投降更令人頭痛。雖說如此,一直到今日晨,父子倆還裝模作樣地安營紮寨,擺出一副要和羽柴軍隊決鬥之態。
這時,阿松夫人拍了拍手,把侍女叫來。“給大人倒茶。”說完,她若無其事地凝視著丈夫。
在感情方面,利家終究還是偏向於勝家。正因如此,他總覺得秀吉有幾分可怕。在阿松夫人的眼裡,秀吉也是一個可怕之人。很早以前,秀吉就比常人更能洞察世事,不管是什麼人,他只要輕輕地一瞥,就能看穿對方的心思。遇事要麼拍拍你的肩膀一笑了之,要麼暗暗地下定狠心,二者必居其一。一旦他下了決心,恐會像對待勝家一樣處置利家,即使留得其性命,也會毫不留情地流放。
“大人,茶來了,先喝茶吧!”
“哦,好吧……”
“大人!”
“你是否有了什麼主意?”
“從一開始,我就有主意。請大人捨棄修理和秀吉,從心底裡徹底捨棄他們。”阿松夫人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