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屋正這麼想,正信忽然拜了下去。
“大人可使不得!”茶屋急伸手相扶。可正信依然一言不發,他身體平伏,低垂著頭,肩膀微微地顫抖,五體投地。
“本多大人,您這可是折殺鄙人了。”正信無言,拜伏在地。
“本多大人!您這是怎的了?本多大人!”
茶屋拉起正信,方發現他正在流淚。他愈加不解了。正信剛才還侃侃而談,突然就哭了起來,難怪茶屋摸不著頭腦。
“我錯了!”正信呻吟著抬起上身,“先生見諒。我不當疑您。’“疑:”
“我故意說淺井小姐,其實心中甚是羞恥。這實非我的小聰明能駕馭得了的。”
“大人不必……”
“不,先生不愧德川親信,我可放心告訴您大事了。”
茶屋大驚:前面的話不過是試探!正信快速以手抹抹眼睛,又垂下頭去,“我有很多事要向先生請教,可對先生不甚瞭解,不敢輕易開口,因此有所冒犯,還望恕罪。”
“本多大人,請有話照直說來。”
“剛才的話,且把它忘掉!先生且聽我說,也請大膽說出您的看法。”正信臉上浮出詭秘的神色,繼續道,“第一事,我聽說今年六月十九,關白令洋教二十日內退出日本國,此言當真?當然,這麼一來,才有可能從他們手中收回長崎。”正信認真得令人吃驚。
茶屋屏息盯著他。正信突然由男女之事轉到洋教,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我聽說,那是為了日後打算,先生可聽說過?”
“正是。”
“那麼,九州的大名未有異議?”
“還沒有……”
“不,恐是心懷不滿,卻不敢明言。關白禁令的具體內容,先生可清楚?”
“那不過是堺港的傳聞。”
“先生恐還未究其真偽吧。那麼,我不妨告訴先生,希望先生辨別一下。有訊息說,普通百姓不許信奉洋教,只有俸祿兩千貫以上的武士在獲得許可後,方可入教。又,大名不可強迫家人及領民信奉洋教。這會引起天下騷亂,若處理不當,定會影響大局。而且,現已有人偽裝成信徒,把天皇子民販賣到大明國、西洋、高麗為奴。另,還嚴禁殺牛宰馬……”
茶屋四郎次郎愣愣看著正信,心頭疑竇叢生:為何駿府的正信會比堺港的自己更熟知天下之事?此人果然不簡單!
“關白髮出這個禁令,乃是因為認為洋教是邪教,更惡劣者,它慫恿人破壞神社佛寺,施前所未有之暴行。這些先生可聽說過?”
“聞所未聞。”
“當然,關白若知把天皇子民賣到他國為奴,定會勃然大怒。可是,關白家臣也有加人洋教為惡的,關白定不允許,先生說呢?”
“以他的個性,絕不會置之不理。”
“可是,有些信仰洋教的大名卻心懷不滿。我便想請先生留心此事。一向宗的暴亂、日蓮宗教徒的騷動……這是信長公和主公都有過的痛苦經歷。同樣的事,在關白治下也已出現。這些,我豈能坐視?”正信別有深意地笑道。
茶屋四郎次郎不知為何突覺心驚肉跳。對方看似忠厚,卻滿臉奸笑;先怒後哭,剛剛還盛氣凌人,轉眼又步步謹慎,真是千面奇人。他琢磨著正信的真意。秀吉果真如正信所說,對洋教嚴加限制,把傳教士驅逐出國,但這和德川氏有何關係?
正信卻似看到了茶屋的迷惑。他低聲道:“你不明此事甚是自然。誠如主公和你所說,德川氏若不嚴密監視關白,海內便可能大亂。對於天下的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切切關注才是,先生以為呢?”
“確有必要。”
“不僅有必要,還要念念不忘,防患於未然。同時,也可利用此事來牽制關白。”正信眼中閃著狡黠的光,彷彿要穿透茶屋的心。本多正信定是想與因洋教而對秀吉產生反感的人結為盟友。
“先生似是明白了。”正信又笑。此笑不像先前那麼陰沉,似是鬆了一口氣。
“大人的眼光獨到,在下如夢方醒。德川大人實在沒有看錯大人。”
“哈哈哈,先生謬獎。關白一旦提出要德川氏改換領地,就必有洋教徒和大名支援。因此,茶屋先生,萬一情況對我方不利,希望你能拉攏秀吉的敵人,所以今日特意請你來,請費心思量。”
“這是分內之事。”
“除此之外,我再無他言。太陽已然下山,我令他們把飯菜端來。”正信大聲拍手。
是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