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斗笠往下拉了拉,加快了腳步。現在,即使去拜訪石川數正,也無話可說。雙方的條件已經談妥,茶屋已沒有機會發表意見了。然而,他還是不甘如此穿城而過。真正理解數正之苦的,除了家康,就只有茶屋一人了。或許還有人,像本多作左衛門……想到這些,茶屋總覺得得去見見數正了。如見了面,數正在自己面前發些牢騷,茶屋也只能與他攜手痛哭。
這場戰事從一開始就不可理喻。不許自己取勝,又不能失敗,一旦失敗,自會滅亡。因此,長久手一戰之後,家康的家臣就涇渭分明地成了兩派。其實,除了家康與數正,其餘的全是主戰派。在主戰者看來,秀吉並不足懼。他們原本就是一群剽悍而單純的武士,趁著秀吉喘息未定,乘勝一擊,發起決戰,一舉將其擊潰……實是順理成章。
家康越是說現在不是討伐秀吉的時候,家臣就越是群情激昂。其實他們並無他意,而是認為主公心疼家臣,關鍵之時就猶豫不定,這都是他們對不住主公。
故,除了家康,能夠站在這些強硬的主戰者面前的:就只有數正一人。而本多正信等人即使發出反對之聲,眾家臣也不以為然。
“讓主公唯唯諾諾的不是別人,就是數正!”
“對,秀吉的手都已經伸到數正那裡去了!”
“不錯。他還不斷地向秀吉派密使,回來後蠱惑人心!”
在這種情形下,家康還是力排眾議,避免了同秀吉決戰。
秀吉從長久手退回樂田之後,便將大本營駐在小松寺山,一副立刻發起進攻的樣子。兩軍義陷入了此前的僵持局面。
據傳聞說,小松山寺裡的秀吉每日都在下棋消遣。
“敵人有動靜。!”
每當前線送來報告的時候,秀吉連理都不理。“若對方送上門來,若送上門來啊……”秀吉差不多每次都這樣回話。他十分清楚,家康是絕不會主動送上門來的。
這樣的對峙不知救了多少性命。當然,在此期間,數正奉家康之命,一直在和秀吉聯絡……
茶屋四郎次郎進了岡崎城,不禁又嘆起氣來。數正蒼白而緊張的面容又浮現在他眼前。一招棋錯,滿盤皆輸。處境尷尬的數正實是太疲憊了,太需要人理解了。他的對手可不是一般人,而是那天下皆知智勇雙全的羽柴秀吉,與其進行謀略的角逐,談何容易!一旦猜不透秀吉的心思,被揪住了什麼破綻,他的人馬立刻會驚濤駭浪般席捲小牧山。
不主動進攻,卻要防止對方突然發起攻擊。數正密告秀吉的,還真是家康之意,同時也真正在為秀吉盤算。而要巧妙地找到那個“意思”,數正必須透過縝密的算計,才能得到唯一的答案。
此時,一旦數正露出破綻,異常敏感的秀吉就極可能看破數正乃是在家康的授意之下,後果實難逆料。一方面為圖扭轉戰爭的不利形勢,另一方面,又要牢牢掌握秀吉軍隊的動向,並相應安排德川軍隊的行動,因此,數正真可謂戰功卓著,無人能及。
天正十二年整個四月,秀吉一直待在小松寺山上,當他確信數正的密告可以信賴之時,才開始讓人在木曾川上架設浮橋,然後渡過木曾川,經各務原進入美濃的大浦。秀吉故意一副為開啟僵局而進攻美濃諸城的樣子,先後進攻加賀野井城、竹鼻城,並於六月二十八撤回了大坂。
同時,秀吉軍隊在伊勢也異常活躍,從松島、峰諸城到神戶、國府、千草、濱田、楠,不斷攻城拔寨,當然,這些已完全不是以降伏家康為目的。若想和家康講和,必須先和信雄講和,這才是秀吉的真正想法。當然,慫恿他去這麼做的,正是數正。
家康乃是出於道義才出兵援助信雄,因此,只要信雄和秀吉講和,一切就結束了,家康也可順理成章地打道回府。雖然此後時常要發生一些區域性衝突,但由於彼此心知肚明,秀吉和家康並沒傷和氣,只是為了促使信雄和秀吉講和而佯動罷了。
在此背景下,八月二十八,雖然家康與再次從大坂出兵的秀吉進行了試探之戰,最後還是淺淺休戰。九月二十七,家康進入清洲,十月十七退回三河。然後,談判開始。
此前,一切同秀吉的交涉都經由數正之手。現在,擺在數正面前的最大的問題,就是秀吉向家康提出索要人質。
秀吉的條件,是要把家康的一個兒子,以及石川數正和本多作左衛門兩家老的兒子送到大坂為質。家康的家臣聽了,個個怒髮衝冠:“數正到底是站在哪一方?”
“勝利的一方反而要交出人質?這樣可笑的事聞所未聞,為何不讓他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