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我沒有哭。”
“奧平家沒有可憐蟲。好了,去和母親告別,精神抖擻地前往甲府。”
“是。千丸會高高興興去甲府。父親和兄長也……”
“好了好了,甚九,拜託你了。”眼看貞昌和自己馬上就要滴下淚來,美作立刻輕聲吩咐甚九郎。
“千丸公子,在下陪您去吧。”甚九郎催促著千丸,站了起來。六兵衛已經哭得抬不起頭來。
“啊呀,餓了。”腳步聲漸漸遠去,美作聲音嘶啞地拍打著肚子,“我們好好吃上一頓,然後快馬加鞭趕往黑瀨。六兵衛,你且隨我去。趕快吃飯。”
美作出二道城時,已經過了辰時。山霧被吹散,晴空萬里,處處散發著秋天的氣息。晴空底下,黃色的稻穗波濤滾滾。
“秋天到了,六兵衛。”
“是。”
“千丸大概也會被這美麗的秋色吸引住。”
美作撥轉馬頭,向六兵衛靠過去,“你明白嗎?我可能是最後一次看到這人間的秋色。不要著急趕路。”
“在下明白。”
“到了黑瀨後,我要向武田信豐展示三方眾武士的風采。你也要鼓起勇氣。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沉著冷靜,不要被對方看透心思。”
“是。六兵衛和主公一樣,已作好必死的準備。”
“他們定會百般侮辱你。你只需說,我絕無私通德川的企圖和行為!”
“明白。”
“還有,他們可能會對你說,美作已經坦白了串通德川之事,且已被處死……那時,你什麼都不要說,一笑置之。在見到我的屍首之前,絕不要相信我已經死了。”
六兵衛看到美作長長的睫毛下,明亮的眼睛露出笑意,也想笑,卻笑不出來。先行離開的千丸和黑屋甚九郎的背影,還清晰地留在他的腦海裡。
不久,他們二人就到了清冽的寒狹川邊上,湍急的河水閃閃發光。黑瀨的武田信豐遙遙在望,隱約閃現出無數的旗幟,在風中招展。信豐還不知長筱城已遭受總攻,還在此監視美作父子的動靜。
“都在啊,若是他們前去長筱城——”美作放聲笑道,揚起馬鞭,“六兵衛,快!”
正如美作所料,二人一到信豐軍中,很快便被分開了。六兵衛被擋在了第一道柵欄外,美作則被獨自領到第三道柵欄內。他一邊打量武田的佈陣情況,一邊慢慢踱到帳前。候在帳外的信豐抑制住興奮,迎上來說道:“聽說閣下最近和德川家有來往?”
信豐身邊的家老小池五郎左衛門和田峰的家老城所道壽,冷冷地看著美作。
“噢,那種傳言何足為據?”
“何足為據?我可不那麼認為。閣下是不是想說……飛馬趕來,就是想聽我們提供的證據?”
“您如此迎我,真令人驚訝。諷刺人也要分場合,不要開這種玩笑。”
“好了,先進來。何必站著說話。”信豐的木屐踩得咯吱響,先行進去了。兩個老家臣也跟在美作身後,表情嚴峻地進帳。
二十位弓箭手、五位火槍手和四十個長槍手守衛著信豐的大帳,帳內綁著兩個奸細模樣的人。大概是陽光太刺眼,那兩個被反綁雙手的奸細,在美作看來就像兩頭動物。他坐下,慢慢將視線轉向坐在床几上的信豐:“若是戲言,那倒罷了。但如果傳言真的讓人起疑,我很是意外。”
“噢,你反倒要來向我問罪?”
“不敢。我是何時將千丸送來做人質的?”
“美作守,你心中有怒?”
“我怎麼可能有怒?這不會是信玄公的指示吧?”美作儘管堅信信玄已死,還是故作認真地說。
信豐臉上露出苦笑,轉頭看著小池五郎左衛門和城所道壽,“美作守果然很難對付。”
“早有耳聞!”
“你真未串通德川?”
“信豐公,您若有證據,便出示給我看。對於武士來說,再也沒有比被人無中生有地加以誣陷更為不快之事了。如有人懷疑您有叛心,請問您有何感想呢?”
“噢,你是要看證據嗎?”
“不錯。我最心愛的幼子被扣作人質,又以這種令人氣憤的傳言來盤問我……當然,在我山家三方眾中,也有不服我之人,想必您也知道。但我沒想到,信豐公居然因為那些謠言就懷疑我的忠心。”
信豐不覺笑了:“哈哈哈……閣下太敏感了。對嗎,五郎左?好了,拿棋盤來……美作守,我叫你來是想和你對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