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佐渡對此似並不十分在意,或許在家康和秀吉會面期間,他早就已經透過手下,從秀吉的貼身侍衛處打聽到了什麼,他在這方面具有特殊的天分。“有無談到關八州及甲斐諸事?”
家康輕輕搖了搖頭,“目前還不是時機。”
“主公實在太好說話了,一旦事情定了下來,以後就很難開口了。”
家康避而不答,“氏直要被放逐至高野山,這個決定已算是十分寬宏了。”
“是啊,一萬石的糧食……這是不是要從我們的新領上出呢?”
“你似乎不服?”
“要把新領地分給族人和譜代之外……”
家康回過頭冷冷盯著佐渡,怒道:“住嘴!若有人不交出這塊土地,就要切腹自殺!”
家康大步走出大玄關,並未立即上馬,而是站在庭院旁邊,俯視著從早川口向上方口綿延的北條陣營。本多佐渡默默站在他身邊。
在炎炎烈日之下,海風吹動著旗幡,吹過綠野,遠遠望去,像一幅引人入勝的圖畫。主從二人一個在計算恩賞,一個在擔心將來。
“佐渡,憑此天險築城,卻不戰而敗,實在……”
“這一切源自於心,沒有敵人比自己的心更可怕。”
“氏直要在瀧川的陣營待上兩三日。”
“是。”
“這是我對女婿最後的贈禮,你要瀧川告訴氏直,為了防止那些有功之人日後遇到困難,我會發給他們一紙書狀。”
“是。擁有這張紙的人,就可以投奔德川……”
“不錯,凡是對主公忠義之人,我們都應照顧。”言畢,家康再次搭手望向敵陣。往來於陣地之間的人,像螞蟻般忙碌而急切。
騎馬出了城門,沿著綠意盎然的山道從西邊繞到北邊,一路上,家康幾乎沒有開口。從東側走海邊的路近些,然而慎重的家康選擇了繞道的山路。左邊為細川忠興的大營,家康決定從水尾口繞過蒲生氏鄉、織田信雄的營地,回到自己設在今井的大帳。靠近織田陣地時,蟬的鳴叫響徹林間。
“主公要不要進去看一看?”本多佐渡停馬於信雄大營旁邊。但家康搖了搖頭,過去了。
“佐渡,我又明白了一個重要之理。”家康再次走上山路時,道,“一心只想獲勝,是導致北條父子滅亡的原因。”
“哦?”
“不知道失敗的人,不懂得退讓。”
“主公的意思,您是在讓關白大人?”
“佐渡,你認為誰是下一個北條氏?”
“這……”佐渡回過頭,看看織田的營地,五葉木瓜旗在綠蔭中忽隱忽現。佐渡終於明白家康為何不經過信雄營地了。
“主公認為接下來當是織田……”
“噓!”家康輕聲止住他,“關白怎會把德川舊領交給內府?織田氏若能和我一樣,明白退讓就是勝利的道理,就好了!”
“內府不會接受更換領地之議?”
“不錯,如關白下令,他便剛好落人陷阱。”
佐渡目光犀利地看著家康,屏住了呼吸,他不需要再問下去了。秀吉不要求信雄交出織田家的舊領尾張,只表示要把家康的舊領地交給他。但尾張乃織田世代相傳之地,信雄必向秀吉要求保留。如此一來,秀吉不僅不會將家康舊領交與信雄,反而會將他趕出尾張。或許秀吉自小牧長久手之戰以來,便一直懷有這樣的心思。關白好深的城府!佐渡一邊想,一邊為信雄捏把冷汗。
“佐渡,我不會給家臣太多。如一定要有重重的賞賜,才肯效力,這種家臣不要也罷。過於豐厚的俸祿,反而會削弱鬥志。這便是北條氏敗亡的原因。”
佐渡驚訝地看著家康。秀吉把德川氏數代費盡心血經營的舊領收回,改賜關八州之地,此事必定引起德川眾臣不滿,這正是本多佐渡憂心乏處。若要消除不滿,除了增封,別無他法。佐渡曾秘密和井伊、本多、神原、酒井、大久保等人談論城池與領地分配之事,以準備回答家康的詢問。然而,家康卻明白表示,不會給予家臣太多領地。但是,主公該如何平復家臣的不滿與不平呢?
“佐渡,我終於明白作左衛門在關白麵前那一番諫言的用意了。”
“左衛門?”
“不錯,難得的諫言!他要我帶領著不問俸祿的家臣一同前往關八州,否則便會掉入關白的陷阱,這老頭子的苦心啊!”
“是啊!”
“老頭子親口表明,他非為了俸祿而效命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