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令人聞風喪膽,但在海外,難道他也同樣令人畏懼?儘管大明使節帶著秀吉提出的條件回國去了,但議和果真能如願?種種不安不停啃噬著三成的心,也悄悄給予了他兩個使命:阿拾的前程和茶茶的囑託。三成認為,這才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沒有人不疼愛親生兒子,更何況是老來得子?為了兒子的前程,秀吉肯定大傷腦筋。這個孩子既是秀吉的心頭肉,便要在他身上做足文章,讓秀吉的注意力儘可能轉移到孩子身上,早些結束外戰……出於這些考慮,三成才來談輔佐阿拾的人選,而今日正是良機。
“既然話都說到這一步了,那就恕卑職直言。對於德川大人,大人絕不能掉以輕心。”三成一本正經地同答。
秀吉聽後卻笑了,“這話可不像出自治部之口啊。大納言是想透過此次戰事,為自己樹立威信,而絕非委曲求全。家康胸懷寬廣,放眼天下,想要讓那些粗暴野蠻的大名們心服口服。治部,你連這些看不到,可見器量還不夠啊。”
眼看秀吉就要把話題岔開,三成揚眉,往前挪了挪,“因此……因此,卑職才提醒大人,千萬不可麻痺大意。”
想讓秀吉的注意力重新轉向國內,就只好以幼子的出生為由,硬生生地製造出兩三個假想敵。若無此假想敵分心,等大明國對議和條件作出回應之後,恐怕秀吉只會再傾全國之力,來一次冒險,發動戰事。因此,這絕非毫無意義的小計,而是事關豐臣氏前程與整個日本命運的大計。三成、澱夫人、秀吉和家康身份地位各不相同,想法自然錯綜複雜,有的極有見地,有的則會變成敗亡的根源。
秀吉明顯露出不快,責備起三成來:“大納言的事,不得信口胡說,治部。其實不用你說,外面已經到處是流言蜚語了。”
“都說些什麼?”
“人們說,就連那些驍勇善戰的侍衛都對家康心服口服,唯獨你治部對他心懷不滿。”
“難道大人連這些渾話都信?”
“我若是信,今日還能在這裡和你推心置腹?真是糊塗!”
“既這樣,在下有事稟上。對於德川大人與大將們頻繁接觸,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侍衛都心懷不滿。”
“嗯,此話當真?”
“是。他們不僅對德川大人與諸位大名接觸非常不滿,對關白和諸位大名親近也叫苦連天啊。”
秀吉瞪大眼盯著三成,本是在閒聊些關於愛子的話題,現在竟論到不可置之不理的大事,他的吃驚可想而知。“你,是不是故意想攪亂我的心神?”
“不,卑職不敢。問題不僅僅在於海外……卑職只是想提醒大人,多留心國內局勢。”
“唔,不過聽來實不像話。”
“假如關白疑心愈來愈重,大人卻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海外,而對國內之事毫不關心,將會出現什麼後果?這無異於故意煽動那些小人的狼子野心啊。”說著說著,三成逐漸激切起來,甚至顧不上考慮自己的話究竟會對秀吉產生多大影響。秀吉只是瞪著他,許久沉默無語。其實三成說得一點沒錯,阿拾的意外降生似極大地影響了秀次的心境。值此關鍵時刻,若有人比秀吉更會籠絡天下大名,局勢就危險了。而且,眼下秀吉又想立親生兒子為秀次的繼承人……
見三成定定盯著自己,秀吉默默和他碰了碰杯,“你今日的話太令人不快了。”
“請大人見諒。”三成端起酒杯,視線卻依然沒有離開秀吉的眼睛——如此一來,他的注意力怎能不轉回國內?三成不免有些得意,“卑職早已準備好被訓斥。請原諒。”
“治部,你大概還有話要說吧。這種事最好立刻解決,直說罷。”
“在下已經說得夠多了。阿拾公子終究要取代關白……所以有些話,卑職不能不說。”
“你是不是讓我趕緊收拾回京?”
“大人明察。據卑職估計,不久大明國的使臣便到,正好伏見城也已完工,在那裡悠然等待明使到來,豈不美哉?”
“你想說,不要繼續深入大明腹地,大憂尚在國內?”
“一切都讓大人看透了。卑職實在冒昧。”
“你還想對我說,海內外的戰事都已結束,為了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盡力安撫眾將,勵精圖治。”
“在下實在不敢,治部怎敢指使大人。”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治部,這話只能在此時此地講,決不許在別的地方提起。”
“這……”
“秀次叛亂之心未顯,至於家康有無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