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需多慮。今後休要再提此事。”
“是……是。”
“你要明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否則,他必然會對你敬而遠之,進而產生敵意。”秀吉嘴上雖然嚴厲訓斥著三成,可內心卻不知不覺擔心起家康來。近來,秀吉一點也沒感到家康對自己有所牴觸。無論是接待明使,還是聯絡前方的將士,抑或是與國內諸將接觸,家康無不對秀吉之意心領神會,有時遠比三成和長盛等人周到。當然,秀吉也的確給足了家康面子,回想起來,其中確實蘊藏著危機:“連太閣都那般信任、尊重德川大人,只有他才能接得下太閣的權柄……”這種想法早已深入人心,因此,種種懷疑不無道理。三成已經敏銳地察覺出了這一點,再三提醒秀吉,不可掉以輕心,無論對於秀次,還是剛剛降生的阿拾,家康的行止都令人擔憂。
想到這裡,秀吉忽然心中豁然:天下並非我豐臣秀吉一人獨有,也非只有我豐臣一氏,若有人比我更英明,就讓他取而代之好了。
“大人的意思……卑職怎麼愈加不明瞭。”三成大吃一驚,忙問道。
“人生可真是奇妙啊。上天先是無情地把鶴松從我手裡奪走,卻又賜給我另一個兒子……一想到這個,我心底就會生起卑小的慾望。”秀吉毫不在意地道。
三成也微笑起來,“卑小的慾望?大人是說……”
“不必問,我不過隨便說說而已。”
“可是,大人身份如此尊貴……所謂的卑小慾望是什麼?卑職想斗膽一問。”
“哈哈。治部,你凡事尋根究底的毛病又犯了。好吧,對你說說也無妨。”
秀吉眯起眼睛,凝望著遠方,“鶴松死時,我只想隨他去,受不了那般痛苦折磨。以致我後來幾成行屍走肉,不再是從前的豐臣秀吉了。”
“在下完全理解大人的心情。”
“我萬萬沒想到,鶴松竟然又回來了……他的死改變了一切,他不能做豐臣氏的嗣子,實在可憐,我心裡便萌生了一個卑小的願望。”
“少主去世以來,的確發生了許多變故。”
“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把天下交給親生兒子。天下沒有不疼兒女的父母,誰都會這麼想,對嗎?”
“此乃人之常情,入情入理。”
“可事情實在難做。”
“這……倒也不難。”
“是啊。可若如此,我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看一看平清盛,由於小松公死在他前頭,平家就敗亡了。再看看賴朝。無論是賴家還是實朝,得到天下那一刻起,不幸便開始了。這些事姑且不論,右府大人去後發生的種種變故,也是例子。信忠不幸與右府大人雙雙死於叛亂,這實屬無奈,而信雄和信孝又無能耐,天下怎能託付給如此不成器的鼠輩?”
三成抬眼看了看秀吉,沒有說話。
“因此我常對人講:天下為天下人的天下,唯有德者取之。可是,今日我卻忽然想把天下交給兒子……連我竟然也變得這般自私。身為太閣,居然也有如此卑微的私念。哈哈……”
“大人的訓誡,在下時刻銘記在心。”
“你也要覬覦天下嗎?”
“卑職哪有這個心思?卑職承蒙大人的抬愛,方才出人頭地,自甘為豐臣氏鞠躬盡瘁。”
“哈哈,不必當真,看你臉色都變了,我不過說笑而已。總之,不管阿拾將來有無才德,你都要好生輔佐他。”說完,秀吉忽然又陷入沉思。雖嘴上說是卑微的慾望,可如今,這種慾望已在他心底紮根。
第二章 密謀聚樂第
這一夜,在關白豐臣秀次的府邸——聚樂第的白書院內,正有一場格外沉悶的酒宴,三十多個如花似玉的小妾列坐在兩旁。當秀次的寵妾——琵琶技藝遠近聞名的左衛門夫人彈完一曲《平家》之後,不知怎的,滿座竟莫名地陷入沉寂。
豐臣秀吉不久就要回京了。其實,早有許多不妙的訊息接連傳到城裡,攪得秀次心神不寧——
“太閣大人對關白狩獵一事萬分惱火。”
“太閣大人慾廢掉關白,讓剛出生的阿拾公子繼位,已跟石田治部密談數日了。”
“外邊到處是流言蜚語,說太閣大人已早早回到大坂城,要處死關白。”
這些流言不知不覺已在重臣和女人們中間傳開,琵琶曲又給大家平添了許多哀愁。左衛門夫人長秀次十多歲,既是琵琶名手,又是秀次的和歌老師,身上總是流露出一絲陰鬱之氣。還沒等她放下琵琶,秀次身邊就傳來低低的啜泣聲